舒浓觉得,若这场幻境是她曾看过的一本话本,如今她或许能当一回主人公。 房门破开的刹那,日光倾洒进屋,舒越未收住的剑气掀起灰尘,雾雾蒙蒙中,舒浓听见几人压抑的咳嗽声。 她微微垂眸,环视一圈,便撞进几人瑟缩惊恐的眼神中。 孤身一人,无人会找,他们大多不过是在这里等死而已。 “少主!” 有几个暮云城的流浪汉终于认出她来,手脚并用地朝她奔来,仿若见到了救世主,喜极而泣,“少主!” 一人又哭又笑,指着她向身后瑟缩不敢上前的人激动地介绍:“得救了!这是少主!我们可以出去了!” “少主来了!那贼人一定会被抓住的!我们得救了!” “……” 墙角处始终心存警惕与害怕的其他人面上终于有了松动,一点一点地,像是终于迎来希望,卸下防备,小心地带着希望看着他们。 舒浓和舒越微微侧身:“屋外没人能拦住你们了。” 屋内静默片刻,直到第一个流浪汉踏出了房门,屋子里终于嘈杂起来,哭诉和道谢的声音不绝,这些百姓小心翼翼地向她和舒越道过谢,挨个走出了房门。 舒浓的视线落在他们离去的背影之上,若有所思。 “不像是只关了两三日的模样。”舒越淡声道。 是。 舒浓的双眼微眯,回身看了眼这间落满灰尘,却囚了百姓许多日的屋子。 将人关在这里,若是有人寻的,便又放回去,若是无人寻的,便让他们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与煎熬之中,丧失反抗的能力,只等着认命。 这里不是话本子。 若是这场幻境所呈现的皆为真实,六百年前,进入魔宫的人族,只有死路一条。 舒浓眸色微暗,唇角轻勾,溢出一声冷笑。 · 地下的魔宫正在经历一场屠杀。 魔宫的出口被死死封死,原本昏暗的魔宫被点上盏盏灯火,照亮各处角落,让魔族无处遁形,只能暴露在灯光之下。 而这几乎挂满整个魔宫的灯火,是他们自己一盏盏点上的——应魔君曾竟之命。 可如今—— 有魔族瞪大了双眼,惶恐后退,惊慌失措地伏倒在晏长安脚下,涕泗横流,不敢反抗,只能一遍遍地说着:“魔君饶命,魔君饶命!” 晏长安手中的青光染血—— 不仅是青光了,他穿了这么多年沧元剑宗的白衣制服,如今就算是游离在外不好再穿制服,却也一时没有彻底改了穿白衣的习惯。 如今白衣染血,他的脸颊上也喷洒上鲜血,溅湿染红他半边脸。 青光散发着可怖的煞气,剑身上的鲜血被它吸收一点,剩下的,皆顺着剑身滴落在地。 “魔君饶——” 那魔族人再次求饶的话还未说完,青光剑身银光微闪,将他斩于剑下,兴奋地吸收着他温热的鲜血。 晏长安阴沉的眉目间煞气一闪而过,他的大脑有些混沌,昏昏沉沉,只想着再杀一个。 他不大记得清这是第几个了,大脑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他甚至连挥出第一剑的原因是何都不大想得起来。 青光剑想要饮血,蛊惑着他再次扬剑。 晏长安感受得到,但他无力阻止。 魔族的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以及手背上,尚还温热,青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拥进他的身体里,像是为了奖励他让它饮够了血,又像是想让他也尝一尝鲜血的味道,试图顿顿饱。 青光有失控的迹象,舒浓多少能感受到点,毕竟它吸纳的鲜血,最后转化的力量,她这个剑灵是第一受益人。 但青光是凶剑的同时,好歹也是一把仙剑,它是为了诛魔被创造出来的,天生站在人族这边,它循着本能想要杀的,也只有那些天生与它相克的魔族,舒浓并不担心。 她带着舒越顺着城主府隔壁院子里的地道下了魔宫。 无视到处都是的魔族尸体,她一路往下,随手抓了个逃命的魔族,径直到了魔宫的囚牢。 囚牢一分为二,一边是累累白骨,血肉横飞,已经被折磨死去的人族尸体,一边是像牲畜一样被关在牢里的人族。 舒浓死后化灵,青光为救世而生,天生亲近人族,厌恶魔族,她身为剑灵,即使性子再怎么往冷硬里变,也不能改变她因为青光受到的影响。 她生是人族,死了,也是仙剑剑灵,即便柳叙白是为了这天下苍生逼死她,她也无法将死前的那份恨意转移或是波及于整个人族上。 她的青光剑灵,被天道刻进骨血里的,同样是庇护苍生。 那堆血肉模糊的尸体里蹲了个人。 宋临身上那一份红衣早已与囚牢里的血水融为一体,他抬眼看他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低下头去,试图将幸存的奄奄一息的人拉回来。 舒浓的大脑炸裂般地疼,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一丝血色也见不到了。 她盯着囚牢里属于人族的血肉,那些还活着的,眼里仅剩麻木与绝望的人族,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里嗡嗡作响。 舒浓几乎站立不稳,脚下一个踉跄。 好在舒越及时伸手扶住,被舒浓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手,叫他的身体登时一僵。 这是他在舒浓回来之后第一次与她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他指尖所触所感,只有一片过分的冰冷。 舒浓稳住身子,努力甩开脑子里的混沌,松开了舒越的手,指向为他们领路的魔族。 “杀——” 她话音未落,舒越的剑已经穿透魔族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