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的岭南一带总是小雨淅沥沥得下个没完没了,跟钝刀子割肉一样不给人个痛快,远比不上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后拨云见晓。
岭南春日雨多,其中尤属乌拢镇。
背着小包裹,穿着一件洗得泛白,还缀有几处补丁的高领布裙的穆白正因为脚陷入泥泞中拨不出而急得涨红了脸。
他想把脚从泥里拔出来,可越用力陷得越深,就算他想借助树枝爬出来,都苦于四周光秃秃得连棵小树苗都没有。
他想要向人呼救,偏生周围除了鸟鸣声只余风声潇潇。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困到这里直到第二天的时候,一辆低调的马车从他身旁经过。
穆白立刻鼓起勇气道:“那个………”
他的话才刚起了一个头,马车甩给他一身的泥点子扬长而去。
也不知道是完全没有看见他,还是他声音太小了,对方没有听见。
刚离去不远的马车。
赶车的仆从直到把求助的小黑点远远甩到身后,才犹豫着开口:“小姐,刚才那位女君应当也是微山学堂的,我们就那么走了,真的好吗。”
要知道此处虽是前往学院的必经之路,但天色已晚,又时值未曾休沐的三月梅雨天,除了她们,哪儿还会有其她人路过。
躺在车上的女子姿态慵懒的依靠软垫,一头乌发随意的拢在白玉冠中,没有一丝多余杂质的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全然是冷意。
此时的她手中把玩着一枚流光溢彩的血絮玉佩,漫不经心道:“是同窗我就一定要搭救吗,若他今日死在那里,只能说他命该如此。”
她心肠可没有好到遇见个困难的人都搭把手的地步,况且那人明知三月雨季还挑了沼泽地走,也不知道是蠢还是蠢。
仆从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又想到自家小姐的性子,只能把话咽回肚里,专心赶车。
要不然在多问一句,怕是赶车的活计也落不在她头上,只不过心里仍在嘀咕。
小姐的心肠也太冷了点,难怪季家小公子执意要和她退婚。
换成是她一个大女人单独面对小姐的时候心里都发悚,何况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少爷们。
微山学堂落座于半山腰,以至于每到多雨季节,山路都变得泥泞不堪,别说是马车,就连人都会陷入里头。
等前边的路实在不适合马车走,林宜臻才会走下马车。
书童核桃撑着油纸伞为她遮住飘来的朦朦雨丝,背着她的书囊走在后面。
只是小姐迈的步子有些大,她得要很吃力的才能跟上。
核桃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腰细腿长的小姐,正暗自伤感自己为什么会矮那么多的时候,撑在手上的油纸伞猝不及防被抽走。
不由惊呼一声:“小姐。”
抽走油纸伞的林宜臻大跨步往前走,声线清冷如玉坠琳琅:“你走得太慢了。”
“哪里是我走得太慢,分明是小姐你走得太快了。”
“小姐你等等核桃啊!”
微山学院三面环山,奉孔儒思想。
重四字:仁,恕,诚,孝。仁为核心,忠恕是以忠实诚信与推己及人,孝为德之本。
其腰配青穗腰牌,着月莲君子服,头戴儒巾,脚踩一双翘头履便是微山学子的打扮。
今天是她休学后第一天回来上课,理应要去山长那里报道。
打开窗牖透风的林宜臻想到哭得双眼通红的阿爹,不免头疼,就知道她哪怕在不情愿也得要过去一趟。
刚要推门出去,结果差点儿撞上一个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泥巴精。
头发,衣服上不但全是泥,还沾了不少树叶草根的泥巴精也像是知道自己会弄脏屋子,正窘迫着一张通红的泥脸,抱着缀满补丁的脏兮兮包裹站在门外。
“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你要出来………”泥巴精的声音又细又小,跟那快要断气的小猫仔没两样。
细雨飘进屋檐,林宜臻能看见穿着不合身布衣的泥巴精冷得直打哆嗦,抱着包裹的骨指处正冻得泛起一抹骁青。
甚至,她还听到了从他肚里发出的五脏庙抗议声。
真邋遢。
心生厌恶的林宜臻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抬脚离开时不忘警告他。
“你要是弄脏屋子一处,我就打断你一条腿。”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人应当是前面陷入小型沼泽地的傻子。
一句话,立马吓得穆白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瘦得只有一层皮覆骨头的手指紧张的捏着包裹把自己缩成一团。
这人,好凶。
等人撑着伞远远离开,直到彻底从眼前消失不见后,冷得直打哆嗦的穆白憋不住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想要进屋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手指刚触到门边,就想到她说的。
要是自己弄脏屋子,她就会打断自己的腿。
还不知道已经被人脑补成恶霸的林宜臻一路走来收获了不少注目礼。
也是,毕竟一个百分之百会被退学的人重新回来读书,哪儿能不让人震惊。
和林宜臻交好的狐朋狗友们得知她今天回来,要不是碍于在上课,早就冲过来给她一拳。
笑骂你回来了也不提前告诉她们一声,好给你整个席面洗下晦气。
许是还未下课,前往山长住所的林宜臻一路走来并未遇到什么人,反倒是先前细雨绵绵的春雨下得越发大了,连她伞面都被迫倾斜一角。
山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凌厉女人,姓长孙,得知她今日复学后便让她过来一趟。
燃着一炉解春乏,冷香静远木兰香的室内。
“要是在学院里有什么不习惯,进度跟不上的情况记得告诉我,知道吗。”长孙山长斟了一杯茶给她,“既然你决定回来读书,就不要总是惹是生非,惹你父亲担忧。”
“学生明白。”即使林宜臻对外在混不吝,但她该有的礼节一样不落,何况还生了一张能迷惑她人的好相貌。
她那么轻易的应下,反倒噎住了还想劝说什么的山长。
双手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