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渝瞬间明白了。 回到内室,竟看到刘启不仅把平时很费劲才能灌下去的药汁全喝了,一大碗松软的菜粥也吃光了。 “陛下,还要么?釜里还有。” 王阿渝眼巴巴望着。 这是病好的预兆么?真是喜出望外。 “苏小鱼!”刘启果然有了力气,声音也大了。 苏小鱼应声进来。 “把太子唤来。现在。” “诺。”苏小鱼应声去了。 “把彻儿,越儿,婉儿,他们六个都唤来。” 王阿渝不知道刘启要做什么,也诺了声,快步走向偏殿孩子们的寝室。 现在不过子时,冷月西垂,繁星满天,小北风如刀子般溜削着皮肉,把正睡得七晕八素的孩子们唤起来做什么? 是刘启觉得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一切本已太晚,现在能补救多少就尽力补救了。 也就在刚才从关雎殿回来的路上,刘启突然萌生一个想法:若一切来不及,刘荣依然做太子,但是栗美人,自己必须把她带走——赐她死。 刘荣很快就过来了。 这孩子本是温和文雅之人,礼仪很规矩地向刘启、王阿渝见了礼,便静静地立在一侧听候吩咐。 一打眼就能看出他对父亲的畏惧,尤其今晚刘启还拉着脸。 倒是近在眼前的孩子们,半夜三更被从暖和的锦衾里拎出来,都哼哼唧唧不想穿衣,嫌衣裳凉。 李尚宫和王阿渝以前都是把孩子的衣裳揣在怀里捂一会子,现在没时间捂,就忙着把袍衣拿到炭火上烤一烤,终于把他们一个个穿戴周正,再一个个或抱或拖全都置于寝室里。 像一岁多的刘寄,起来了,吃着手,还得依偎在王阿渝怀里才肯罢休。 刘姈,最小的女儿,一看弟弟挨着母亲,自己也默默挤了过去。 王阿渝只好两个左拥右抱,否则非都哭出来。 倒是小野猪,以及两个姐姐,早早来到房间,不声不响依次站在刘荣身侧,有些惊恐地看着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父亲,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就安静等着。 刘越见王姨母怀里满了,挨不上,就有点委屈地挨着十兄长站着。 孩子们都到齐了,刘启咳了一声,“今晚把你们都召来,有事要交代。” 因瘦削而更显阴厉的眼光扫了一圈,“你们是血缘相通的亲兄弟姐妹,今天朕有话说在前头,你们都好好听着。刘荣作为你们的兄长,被册封为太子已近两年,他是朕定下的储君,以后你们都要尊敬他,服从他,他会是大汉的下一任皇帝、天下的共主!” 满室鸦雀无声。 “刘荣,作为朕的长子,作为储君,”刘启眼眸严厉地盯着刘荣,“朕对你寄予厚望。朕把帝位传于你,就是希望你要守护好疆土,爱惜百姓,同时爱护你的弟妹,不要伤害他们。朕之后,你将坐镇长安,成为天下共主,你们兄弟们都将东出为藩王,为你守土!” “拱卫长安,辅佐汉室,是他们的责任;爱护他们,与你的兄弟们共同繁荣天下,是你的责任!他们若不作乱,你断不可滥杀,不可发生秦二世胡亥屠杀众兄弟姐妹之事!也要阻止别人这么做,听到了么?” 刘启一脸严肃,几近狰狞,对刘荣,几乎是恫吓。 刘荣身子抖了抖,颇有些动容,揖手道:“诺,父亲。儿子发誓!” 刘启点点头,又转向小野猪和刘越、刘寄,“你们三个,将来辅佐你们的兄长,以和为贵,着眼大局,兴盛我汉室,不可以下犯上!都听到了么?” “诺。”小野猪爽快地应了声。 刘寄也鹦鹉学舌应了声。 刘乘什么也不懂,只往王姨母怀里钻了钻,哼唧了又哼唧。 这算什么? 王阿渝脑袋一片空白,这种尘土在指缝中流淌的无力感让她感到恐慌。 如果不发生接下来的事情,如果自己真的毫无作为,难道这就是结局了么? 不是结局是什么? 刘启也没法子,自己的身体自己明白,说不定几天内就一命呜呼了,推倒或重建都已不可能,先保住你们的小命再说啊。 “朕会留下遗诏,指定你弟弟们将来的封国,到十岁以后......或八九岁,到时丞相提议诸王可以东出时,你放他们到封国去便是,指定母家的娘舅和朝廷臣工,去辅佐他们管理藩国,不可兄弟间相残,也不要发生类似七国的叛乱。都听清楚了?” “诺。”孩子们参差不齐地连声应着。 末了,刘启又看了看三个活泼漂亮的女儿,“等她们到及笄之年,王美人和太子好好商议,汉室公主大嫁,要体面,皇家的女儿,不可减略受委屈。朕亦会与丞相商议,留下遗诏。” “诺,陛下。”第一次受父亲如此隆重的委托,刘荣一直有些诚惶诚恐。 “诺。” 那一刻王阿渝觉得,可能真的就是这样了,刘启真的不行了,都如此详细地安排后事了。 “要敬重你的庶母,她们的儿子在为你守国。家和万事兴,不可为了琐事自乱而自毁长城!明白么?” 最后一句刘启几乎是咬碎牙齿说出的,眼光像利刃击打着长子的脸。 刘荣本能一哆嗦,再揖道:“诺,父亲,儿子听明白了。” 意犹未尽,刘启又加了一句,“到时你若无力,可以放你庶母去藩国。” 王阿渝忽然觉得手湿,低头一看,刘乘正哗哗撒尿。 唉,赶紧再找一件干衣裳换上,大冷的天,小屁股受不得冻。 刘乘太小了,姨母出去了,他也追出去了,估计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