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公主却为难,“怎么压?那么多人去查殿,多少人都看到了,现在太后想包庇也包庇不了呀。在宫内行巫,本是重罪!严禁多少年了,碰上就是好日子过腻了!而且还处在圣上和太后都生病的期间,谁能担得起?估计今天窦长御就去回禀圣上了。” 事情如此紧急,王阿渝倒瞬间想了个主意。 这事不能把薄皇后打倒了,薄皇后在位上,其实无害,万一被此事连累了,刘启一怒之下,后位空了,不就便宜栗美人了?除了她,眼下谁还配入主椒房殿? 馆陶公主一听,有道理,这栗美人要做了皇后,光自己也能气瞎眼。 于是两人赶紧派人把青黛私下唤过来,病急乱投医,本指望这个无比热爱薄皇后,一心想替殿主出头,自己也能做上长御这个职位的女子,能把事一肩挑下来。 反正你也不能说话,又因得罪刘启,这么多年被禁足在椒房殿里,你要是都承担了,薄皇后说不定就少受点惩处。 反正一直被刘启冷落,以后也就继续受冷落呗,不会更糟了。 但青黛此时不仅不会说话,好像也耳朵也出了问题,你说什么,她也只会呆呆地看着你。 怎么会这样? 王阿渝也是急了,连忙找了几片空白竹简,自己提笔写上眼下的椒房殿之祸,让青黛自己承认,然后举给她看。 但青黛看不懂。 忽然想起来,她是不识字的。 馆陶公主一看,这不行啊,马上咬破手指,抓起青黛的手,在王阿渝手里的竹简上一按。 “行了,求仁得仁,你对薄皇后的忠心耿耿,我有所耳闻,你甚至为此敢谋害过王美人。现在有这么一个替主尽忠的机会,你也算死得其所。” 青黛这些年都生活在哑巴的世界,不能讲话,但已学会了看人唇语,一通折腾后才大体明白了什么,竟点了点头,还簌簌流了泪。 看到自己刚按下的指印有点淡,索性自己再咬破,重新按了一个。 这一动作,让王阿渝瞬间冰释了对她所有的旧怨,毕竟勇于为主担责的人,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执念。 这执念令人动容。 馆陶公主大大松了口气,觉得大功告成了,正要把青黛送回去,不想廷尉来了人,直接把薄皇后的首席女官拘走了。 看样子,刘启是知道了。 窦长御已告诉了刘启,刘启介入了。 王阿渝和馆陶公主面面相觑。 但愿有青黛的招供,窦太后再适时说一下情,薄皇后吉人天相,应该能渡过这一劫的吧? 那天,天气特别好,明晃晃的秋阳从椒房殿窗牖里投射进来,静谧地照着脚侧的一方天地。 薄皇后勾着柔白的脖颈,在安静入神地涂抹最后一幅水墨。 细细的笔触,浸染在米白的帛布上,生动出勾勒出一对随游而上的玄鱼,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她专攻玄鱼好久了,这是主北方的神社。 以至刘启那高大沉默的身影在她身后立了有一会子了,她都没意识到。 也许有片刻意识到了,搁在以往,一定会诚惶诚恐地放下笔迎接他。 现在,她难得放纵了自己,给自己片刻自由和自主的机会,先凝神做好手头的事。 刘启也安静地负手看着窗牖外明丽的阳光。 以前安宁的椒房殿竟难得有众多侍卫把守;以前洁净的皇后居所,竟意外被翻了个底朝天,一堆木偶被扒出,堆在院子里,覆盖着葛布,像个坟包,显得格外刺眼。 她用这种方式给了他废黜她的机会。 无子,仅是能说出口,也是能说服前朝臣子的理由。 她不是必须被废的,毕竟她是沉默的,从没妨碍过自己什么,何况大母薄太皇太后崩前,特意嘱托过自己,要善待她,让她走完属于她的人生。 他是从这场大病中改变主意的,病患中的艰难和面临失控的恐惧,让他意识到,做任何事必须快刀斩乱麻。 别说因这场巫蛊之事,即便没有,椒房殿里的人也该动了。 他需要把后位腾出来,另作他用。 皇帝诏,往往当众人之面颁布,算把上峰的决定昭告天下。 但对她,他不想,维护皇后最后仅有的体面,也是维护自己的。 所以,他仅仅来看看她一眼,就离开。 诏书,会由苏小鱼留下来宣读,只她一人听到即可。 苏小鱼耐心地把诏书拢在自己衣袖里,合着手,体贴而安静地看着薄皇后继续作画。 薄皇后后退一步,静静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画作,把画笔轻轻放于笔架上。 这一生,既无夫君宠爱,也没子嗣绕怀,空空荡荡,多半生就这样无牵无挂过去了。 对他,则是完全失望的,她早已没有力气恨他。 苏小鱼见状,正欲拿出诏书宣读,薄皇后却伸出纤细的手来。 苏小鱼看了刘启的背影,轻叹了口气,轻轻上前,毕恭毕敬把诏书放在她手上。 不用宣了,她不愿听。 薄皇后把废后的诏书随手掖在了衣袖里,轻轻把画作收起来,递给苏小鱼,语气平淡:“麻烦苏内监,转交给王美人吧。” 她以为这样,随着他脚步的离开,自己在椒房殿作为摆设的命运,就结束了。 尽管脑海里有过预演,她也以为自己能平静地接受。 但垂下头,依然潸然泪下。 装着再淡漠,也无法掩饰自己惨败的人生。 突然涌上来的,竟是很多恨!恨有些人! 得不了宠,她认,但得不到一丝敬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