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现在好像有点忌讳栗美人,但若背后弄她的事,应该同样犯他的忌。 再想想,刚才说栗美人时,潜意识声音更小,应该没被听到。 于是顿时松了口气,馆陶公主还嫌事小般,冲着刘启的背影故意说了声:“改天去东宫的时候,某些人仗着儿子的势,再故意给你们冷脸看,你们就别看,惹不起,咱躲着总行吧!” 王阿渝有点牙疼,觉得这后面一句真是多余,有点试探刘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弄事似的。 万一刘启忽然转过身来,龙颜大怒可怎么办? 但刘启根本没理会,很快身影没入了殿里阴影中。 觉得气氛不好,馆陶公主也没打算久留,悄悄对王阿渝说了句:“有事遣人去东宫,她那边有风吹草动,我们都会知道的。” 意思是,关雎殿里有自己的眼线。 然后声音也正常了,像是说给殿里刘启听的:“哎,我没事就喜欢来这里串门。行了,我得回东宫了,太后这么长时间看不到我,一准儿遣人来寻。这几天高兴,准备筵席呢,到时你可要随着圣上去啊。我走了,别送。” 亲自把馆陶公主送至门口,王阿渝才赶紧疾步走回殿里,苏小鱼正给刘启更衣——是苏小鱼在更衣! 好像自从自己走近刘启以来,更衣的事就落在自己身上,尤其在自己殿里。 王阿渝也殷勤地在后面把玉带扣挂上,细心地抚平后背上细细的、也许并不存在的小褶皱,只想用这种接触表示自己的亲昵,愿意侍奉他。 但他什么表示也没有,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转身就大踏步离开了宫室。 倒是苏小鱼,不好意思看到王阿渝尴尬的表情,自己先讪讪笑了一下,也悄声跟着走了出去。 王阿渝瞬间心里难受,想不起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简直冷淡得毫无道理。 但要与他讲道理么? 她只能站在菱花窗牖前看着他像突然来时一样,又突然离开。 在院里,倒是碰巧小野猪回来了。 “父亲!”儿子才不管三七二十一,飞一般扑过去就吊在父亲的右胳膊上。 犹记几年前,小野猪三四岁时,见到刘启就直扑过去,刘启会伸出双臂把他抱起来。 有一度,孩子特别喜欢这种动作,能被一下子举得高高的,乐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 现在小野猪长高了,长壮了,刘启好像也没有那么大力气再抱起来举高高了。 也许是出于做父亲的本能,见孩子又欢天喜地地扑过来,先递过去一只胳膊让他抱住,然后胳膊上抬,让他打个秋千晃几下。 现在儿子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对别人从来没有过,只对父亲,从来都是放心地吊过去,像撒娇。 没有这份默契和信任,孩子一准摔在地上。 王阿渝突然就释然了,他可以不喜欢甚至无视自己,但只要对孩子有心,就好。 小野猪亲昵地把父亲也送到宫道上才回来。 他从小一直把父亲当作神祉一样的人来看待,刘启似乎也很喜欢维护这种高大的形象。 王阿渝马上笑眯眯走出去,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的失落。 倒也想利用孩子来着,但不想这么快就这么用力地使用,好铁要用在刀刃上。 初冬的长安城外,晴空万里,一队旌旗飘飘、庞大壮观的仪仗队正从宫道上缓缓向帝都驶来。 这是自平叛七国后,梁王刘武首次来长安觐见,刘启亦大方地给了这个弟弟最高的礼遇,特派使者持节用天子驾有驷马的副车,一路迎至关前。 九卿之一的宗正和窦太后的御前首席女官窦长御等人也到城门口迎接。 那天长安城几乎所有百姓都涌至大街上,亲眼见证了当今天子对其弟的厚爱,竟一时传颂。 那一行队伍从长安城主干道,一路浩浩荡荡,直入未央宫高大威严的北阙门。 窦太后当然最开心,身上所有的小恙一扫而空,翌日,便在长信殿举办了盛大的家宴,为小儿子接风洗尘。 未央宫的后宫人里,除了怀孕的王儿姁,都参加了。 也是那晚,王阿渝又看到了刘启。 当时窦太后端坐宫室中央,两个儿子分坐左右,刘启坐于右首,依次下去是太子刘荣,胶东王刘彻,栗美人、王阿渝和程、贾两位良人。 梁王坐于左首,依次下去是馆陶公主、王姬和窦家人的席位。 只是馆陶公主为便于照顾母亲,坐在了主案一侧陪同窦太后。 梁王也和他皇帝兄长一样,都是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人,人至中年,加上脸上岁月赋予的风霜,更显得气派和有威严感。 和他的意气风发相比,病愈后的刘启则显得瘦削和阴沉,性情也更显阴冷沉默。 以前刘启喜欢家宴,甚至喜欢与这个兄弟挑灯夜谈。 现在王阿渝从侧面看他,虽然笑着,但有显而易见的苍白和疲惫,有点勉为其难应付这种热闹场面了,但依然为欢迎梁王举起双耳杯。 众人也坐直了身子,一起同饮。 小野猪虽然以胶东王的身份位列第三席,但年龄毕竟太小了,在案子后左顾右盼勉强吃了几口,夹在大哥刘荣和栗美人之间,有些不自在。 向上首看不到父亲,向下首看不到母亲,前方直面的却是王姬。 王姬在对面,不看胶东王,却看向栗美人和王阿渝。 她微微笑着,优雅地举起双耳杯。 王阿渝见状,也连忙举起来,却发现王姬不是敬自己,而是向栗美人颔首。 两人忽然像有了情谊般,隔空碰了杯,各自一饮而尽,饮毕,彼此把双耳杯翻转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