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写的是:不知郅都犯了什么事,那天晚上他刚巡视边境回来,饭还没吃,就有来自长安的使者,带人把他押解走了......请求皇后出面解救太守。 “陛下,怎么办?” 有关窦太后掺和的事,总是很麻烦。 王阿渝本能就焦急。 刘启不发一言,站起来,可能想说句什么安慰王阿渝,让她照顾一下小槐,到底也没说出来,直接出了门,登上马车,向东宫的方向而去。 长信殿里,窦太后正吃着坚果,由侍女使硬钳把核桃、榛子这类的外皮压碎,把里面的果肉递在窦太后手里。 窦太后吃得很香,也很认真,听到外面宫人“陛下来了”的通传,也没作声。 直到刘启的脚步来到面前。 刘启看着窦太后安详且胸有成竹的表情,压着性子道:“母亲可是派人逮捕了雁门郡的太守?” 窦太后冷笑一声,“雁门郡太守?不就是那个逼死我孙儿刘荣的酷吏郅都么?一个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家伙,原以为皇帝罢了他的官,贬他为庶民,永不再录用了,没想到啊,皇帝的障眼法炉火纯青,这么一个目无尊长的残暴冷血之人,竟被皇帝悄然启用,还做了太守。”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眼里还有老身这个太后么?” 刘启耐着性子道:“郅都是忠臣。母亲不要伤害他。” “难道刘荣就不是忠臣?” 窦太后把手中的果肉往面前案子上一丢,不吃了,“自己养大的儿子不忠,反倒是外人忠了,这是何道理啊?” 刘启盯着案子一角,继续慢条斯理道:“郅都不过是按汉律行事,刘荣的事,他责任有限,何况都过去几年了。现在雁门这几年之所以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全仗他这几年呕心沥血,威慑了匈奴人。母亲,他是我汉战克之将、国之爪牙。还请太后把大汉的苍鹰还与朕!” 刘启声音虽不高,却非常有气势。 是郑重地要人。 “老身要是不还呢?”窦太后一听就来气,这个不孝子,“自己的儿子就白死了么?” “那已经过去了。” “在我这里就没过去!” 刘启看了看窗牖,闭了闭眼,“母亲现在把他押解在何处?” “这是老身要定的人。皇帝要做什么?” “朕要放了他。” 窦太后没说话,只呵呵了两声。 刘启转身出了长信殿,边走边对苏小鱼道:“传中尉,搜长安城,三日之内,必把任何可搜的地方都搜一遍,务必把郅都找出来!” 苏小鱼诺一声,领命而去。 晚上,刘启少有的睡不踏实,王阿渝也担心小槐,夫妻俩一起辗转反侧。 实在没想到窦太后竟对刘荣之死这么耿耿于怀。 王阿渝想的是,若她真爱这个孙子,当初他做太子时就应该支持他啊。 现在做这些,不过是拿他死的蹊跷当作把柄,抓着不放,时时敲打刘启而已。 “是不是太后有什么难以启口的要求,我们没有猜透?若如了她的愿,没准就放过郅都了。” 刘启在暗影中沉默,他觉得东宫想再给梁王翻身的机会,已经很难了,她现在故意拆自己的台,毁坏自己得力的臣子,究竟何意? 难不成是她由生俱来的权力欲? “陛下睡吧,明天我去问问长公主。万一长公主知道详情,我们再对症下药,总有办法能了太后的怨气的。您放心,郅都会没事的,怎么也是朝廷命官,难道太后会加害他不成?小槐都快生了,没准是个大胖小子呢。” 这良好的愿望都没过夜,苏小鱼在丑时刚过,就在门口禀道:“陛下,郅都有消息了。” 一般消息,臣子是不会打扰皇帝正常歇息的,除非是重大事件或军情,亦或是皇帝特意交待的:任何时候有消息,随时时报,不必拘泥于时辰。 刘启正在睡梦中,腾地坐起来,穿着汉泽,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王阿渝仰起身,向外看,看到刘启掀起帘子,语气有些兴奋道:“可是找到了?先把人带到御书房。” 苏小鱼明显顿了一下,声音压抑:“据说昨夜子时一过,廷尉奉太后令,已把郅都......处决。尸体现已曝在廷狱外。” 王阿渝只觉胸闷,喉间瞬间什么东西堵住了般,喘不上气来。 刘启也怔怔站住,无声地看着门外,突然弯下身去,溅出一口血来,痛心道:“朕的苍鹰!她竟折了朕的苍鹰!” 让刘启惊惧的是,堡垒再坚固耐用,匈奴人再毫无办法,却能从内部攻破。 东宫竟然不顾边疆的安危,私自押解回朝廷的二千石俸秩命官,且私自用刑处决——她在行使皇帝的政令! 将来哪天自己崩了,要是年幼的刘彻继位,那还得了! 窦太后此举也震惊了整个朝野,平时连皇帝都不会如此任性地对待朝臣。 不说郅都是威震一时的封疆大吏,就说落个滥杀的名声,皇帝一辈子就洗不清。 而窦太后却没这个顾忌,相反,她敢碰、敢杀,敢挑皇帝的眼,却能为她赢得威名:平时那些对皇帝的余威敢怒不敢言的朝臣,那些被郅都威吓过的权贵,却能趁机站在小东朝一侧。 窦太后做事虽看似鲁莽,却有她实际的目的。 上次东宫在梁王刺杀袁盎事件中,被迫向刘启低头,由此沉寂多日,现在不过是终于扳回了一局。 高大的长信殿内,窦太后正静静地端坐在象征着小东朝庄严的中厅里,斗志昂扬,这只是给未央宫一个教训而已。 为什么非要杀郅都? 因为他这个人必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