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沉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皇帝嫁公主,还是皇后所出的女儿,自然是隆重盛大,整个汉宫都洋溢着喜气。 那天,曹时穿着隆重的玄色滚金边宽袖大袍婚嫁服,乘马车翩翩然来到椒房殿接新娘。 中厅里,刘启与王阿渝颇端肃地坐中央,曹时稳妥地走进来,向岳父母行了跪拜大礼。 刘启仅一点头,王阿渝却抑不住喜庆,连忙把女婿扶起来,赠言道:“以后成家了,好好过日子,公主有些娇气,时儿作为男子,以后多担待些吧。” “诺,皇后。”曹时是那种模样好又有着很好教养的规矩孩子。 王阿渝刚转身把李尚宫端的托盘里的随手礼拿过来,就听耳边突然一声冷肃的声音:“朕今天把公主交到了你手上,以后敢亏待她,朕就弄死你!” 王阿渝一愣,看到曹时突然煞白了脸,连忙伸手捏了捏了刘启的手,大喜庆的日子里,怎么这么和驸马讲话?吓着孩子了。 刘启大概也觉得有些过于严厉了,便清了清嗓子,装着看别处的样子。 王阿渝连忙打圆场,“时儿别往心里去,你是第一次娶亲,陛下也是第一次嫁女儿,你紧张,陛下也紧张,所以才会像刚才这么说。” 曹时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深深施礼道:“请陛下、皇后放心,臣娶了公主,以后定会与公主相敬如宾、夫妻和睦!” 意犹未尽,又轻声加一句,“有错——也是臣的错。” “好,好孩子,以后你也像我们的儿子一样。” 王阿渝转身把同样一身大玄婚嫁礼服的女儿叫过来,让她与曹时站在一起,越看越般配,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壁人,又交代女儿道:“以后好好过日子,婉儿今天嫁人了,要懂得尊敬公婆,体贴夫君,不可有过分之举。” 刘婉红着脸撒娇,“知道了。“ 刘启不知为何,还在偏着头看别处,一直没有正眼看眼前的一对新人。 王阿渝知道刘启不舍得女儿,自己的掌上明珠马上就被另一个年轻又英俊的男子领走了,肯定心里撮火了吧。 于是笑着对一对新人说道:“没事,回去吧。” 小夫妻转身回去,又没敢。 刘婉道:“娘——” 王阿渝悄声:“走吧,再不走,你父亲又不知说什么话来训斥驸马了。” 刘婉一听,掩嘴而笑,扯了一下曹时的手,一对新人才谨慎地退出中厅,到了大殿外,才完全放松,喜气洋洋登上马车,煌煌而去。 刘启这才转过脸来,轻轻追至门前,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出神。 王阿渝笑,“好了,终于嫁出去一个,做父母的也放心了。” 说完回头,竟看到刘启眼眸里有水光。 唉,这个男人。 “陛下怎么还哭了,不舍得嫁女儿?”王阿渝打趣他。 “没有。”刘启很硬气,“有风,迷了眼。” 夫妻俩说着,还走到椒房殿外向北的高台上,继续追着甬道上一对新人看。 虽然平阳侯府就在未央宫北门外甲第府区,并不太远,但毕竟以后不能天天相见了,作为父母,既高兴,又伤感。 “阿渝,我们老了,连女儿都出嫁了。”刘启牵了她的手,竟有些不甘地说。 王阿渝真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能欢欢喜喜为儿子们娶妻,对嫁女儿却如此吝啬,真不像他自己。 “这只是开始,以后老二老三,都会出嫁的。陛下习惯就好了。” 有两三天,刘启早出晚归,回来时王阿渝睡着了,醒来时,刘启又走了,要不是他换下来的衣裳,还以为他没回来过。 到底什么事突然这么繁忙? 王阿渝没去御书房打探消息,转身去了太子宫。 现在刘启很多军国大计都有意让刘彻参与,甚至他修正的汉律,和修正前的一起,也塞给刘彻看。 刘彻当然是看不懂的,拿回去请教少傅。 王阿渝也会私下鼓励儿子再请教一遍太傅卫绾,毕竟很多决策,御史大夫是亲自参与的。 所以,现在刘启在做什么,刘彻十有八九是知道的。 王阿渝一直很揪心,也许刘启哪天说去就去了,她有点恐惧无法掌控未来。 窦太后虽然暂时消停了,谁知道她背后在想什么。 这让她时常陷入惊恐。 太子宫中,当时刘彻正与他的伴读在书房里堆沙子玩泥巴,把整个中厅弄得乱七八糟。 少傅王臧没在,就什么他都说了算。 沙子堆在中厅一角,弄成山头、谷地等起伏不定的形状,上面插着小旗子,用竹简标着雁门、上郡、渔阳等地方,甚至还有北边的燕然山,西边的胭脂山等。 王阿渝是有些失望的,这是瞎玩什么? 走进去弯腰正看个究竟,就听身后有个小小弱弱的声音道:“请皇后挪一挪可好?” 王阿渝连忙低头一瞧,赶紧让开,原来踩着长安城了。 长安城还没建好,刚才说话的清秀少年名唤韩嫣,一双纤细的手正捧着沙子在垒长安城墙,后面刘彻端着半碗汤饼进来,粘稠的粟米汤浇在沙子上。 王阿渝就坐在一边看他们摆弄,总体是刘彻在指挥伴读们垒大汉的微缩地图,孩子们也听他的,让怎么移就怎么移。 “你父亲这些天在忙什么?”王阿渝压住气问道。 刘彻有些悲伤地小声道:“匈奴人前一段时间攻进了雁门,从这里——” 他指着两座沙子山间的平缓地,“然后到了武泉县又到了上郡,获取了上郡马苑里所有的战马。汉军共战死两千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