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在整个冬天都病着,喝的汤药已不是早晚各一碗,而是时时,如当膳吃。 王阿渝自然愁得不行,不会熬不过这个冬天吧? 一天夜里,刘启突然从榻上坐起,望向窗外。 窗外除了呼啸的冷风,就是一地寒月。 “陛下,您怎么了?” 刘启所有的精力全部退守到眼眸里,凝望着她,“彻儿多大了?” 这是忘了儿子的年龄了? “十六岁了,是在陛下登基那年出生的。” 刘启点点头,“还不到冠礼。” 王阿渝知道他忧心,不到冠礼就是还未成年,男子未成年,很多重要事情是没法参与的,别人当你是个孩子。 刘启复躺回榻上,看着大殿顶,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但有时天子或诸侯为提早执掌国政,会提前行冠。 像周文王和周成王,都是十多岁强行成年。 “去把彻儿唤来。” 王阿渝不解,这么大早唤儿子? 于是到了门外,让苏小鱼去宣刘彻。 刘彻显然是一路小跑来的,呼通进来,头上微微冒着汗。 可能路上想到不好事了吧。 刘启坐于榻上,打量着儿子,长了一岁,又高了。 “隔壁的始皇帝十三岁为秦王,一直被养在宫中,也是在二十岁后行了冠礼才亲政。亲政前一直由吕不韦和赵太后等一干人摄政......一干人,算好的结果,无人独大,才易形成权势平衡。” 刘启说到这里,停下来,自己走后,儿子十五六岁,恐怕会由东宫窦太后说了算,形不成一干人摄政。 四年间,到他真正成年——四年间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所以,这四年,刘彻也要亲政,政务不能全由别人说了算。 刘彻过去一些年,被父亲按着头去读那两阁的典籍,且曾是赵氏嬴家的典藏,自然明白父亲说的什么意思。 “彻儿,这几天准备一下,给你加冠。” 王阿渝愣了一下,看到刘彻也意外愣了。 提前行冠礼? “召丞相,让他做冠礼上的赞冠者。” 赞冠者为冠礼主宾的副手。 看来刘启要亲自为儿子加冠。 苏小鱼诺一声,又去丞相署知会卫绾了。 太子行冠,不是小事,由灵台司选了三日后的吉辰,地点由刘启指定在孝文皇帝庙里。 为什么要在孝文皇帝庙? 因为自己是由孝文皇帝钦定的大汉国君,刘彻是自己钦定的下一任大汉的储君,作为将来继续与大汉天子“共治”天下的外朝臣子和要入孝文帝庙享配食的窦太后,自然会明白什么意思。 但刘启的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连庙前的台阶都艰难行走了许久,中途要停下来盯着地面,调均呼吸。 王阿渝在身侧搀着他,禁不住潸然泪下。 时光无情,刘启年轻时是多么强悍的人,十几年的皇帝生涯早已将他压得喘不动气了。 刘启还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过了今日,彻儿就成年了,以后你可以依靠他,有事不要自己撑着。” 到现在,他都觉得阿渝需要依靠人的,不是夫君就是儿子。 给她指好了,唯恐她过不好日子。 刘彻的冠礼很盛大,主宾是皇帝刘启,副手即赞冠者是丞相卫绾,其他见证者均是前朝的三公九卿、窦家外戚、皇后王阿渝与太子妃阿娇及娘家人等。 连窦太后都亲临现场了。 大家均穿正式朝服,天子还特意穿了九章衮冕,隆重庄严,足见刘启对此冠礼的重视。 刘彻以前要么梳总角,要么像伴读们一样随意顶个小髻,在大婚那天,才破例加了一天冠。 从今日起,就是人生的分水岭,成年了。 冠礼由始加、再加、三加组成。 首先刘彻即席入坐,由赞冠者卫绾持栉为他梳发,挽髻,加笋,再用缁布套住发髻。 刘启从御史大夫手中接过缁布冠,说着祝词:“彻儿,从即日起,你长大了,将担起为人子、为人弟、为人少者之责任,可以娶妻生子,决定你想做的一切事务。” 说着为儿子加上缁布冠。 刘彻起身到另一房间,换上玄端服,系上玄色蔽膝,出门面东而立,沐着阳光,目视前方。 这才算完成了初加礼。 再加礼的程式与初加相同,这次加的是皮弁,回房换的是另一颜色的蔽膝。 刘启的祝词是:“令月吉日,你长大了,要懂得兄友弟恭、孝敬父母、友爱邻里,行事要符合汉律,为家国担起你一个成年男子的职责。” 第三次加的是爵弁,回房换的是熏裳,加红色蔽膝。 刘启的祝词是:“以岁为正,以月为令,刘彻,从今日起,你可祭天地、谒宗庙、正君臣、怜庶民、统天下!” 因刘启身子弱,整个流程加快,简缩,到刘彻加满三冠,来到母亲、窦太后身前来行礼时,冠礼算完成。 刘启此举就是让所有人看到,太子刘彻是成年人了,以后自己崩后,刘彻登基为帝,可以主政令、揽朝政,其他人不得以未成年干政或架空他。 旁观者自然懂得。 这一通下来,刘启回到椒房殿,已累到虚脱。 现在药汤捧到他面前,他拒绝饮用。 “阿渝,去端茶汤来。” 王阿渝夏日特意收集了茶叶的嫩尖,及莲子,红枣、枸杞等,晾晒干,就是为冬日煮茶汤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