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把卫子夫丢在这里,可能也是不想与阿娇起争执。 帝后是一对势均力敌的夫妻,可不像先帝当年,十六七岁就直接从长安城外把栗姬接回来,完全无视太子妃。 卫子夫果然如王阿渝所预料的那样,进得门来,就没傻站傻等着,把自己视若侍女,挽起衣袖,立即里里外外和阿珠一起忙碌起来。 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收拾宫室,看到衣筒里的衣衫破了,不管是谁的,马上就穿针引线补一补。 因为王阿渝自从做了太后,眼睛不好使了,也不怎么使针线了。 有时恍然看着这个勤快、眼里有活,极力想融入这个大殿的小女子,王阿渝总觉得隐隐眼熟。 这不就是昔日刚进宫谋生的自己么? 处处小心,处处为别人着想,处处与人为善,只为留下来,能吃上这里的饭。 穷人家的孩子,走投无路的孩子,大概都是这样吧。 这么一想,就亲近了几分,刘彻总会有其他妃嫔的,将来若有此样的女子能照顾他,不也是好事么。 而且她用惊人的眼光预测,可能这个孩子更能让刘彻身心舒展。 因为她身位足够低,看刘彻是仰望太阳的眼光,会为他低到尘埃里。 就刘彻那心高气傲、不舍得让自己吃亏的小性子,由这样阶层、这样心性的女子服侍,他会更自在些。 做母亲的总有私心,总希望儿子得到最好的照料,有时想想他为何总半夜三更往外跑,是不是与阿娇在榻上也没那么和美? 也是,阿娇压力也很大,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希望里椒房殿有所出。 若有人提前生育了子嗣,是不是她的压力能缓解一些? “有良机你要懂得抓住,汉宫里可能还不如平阳侯府,府里还有进进出出的男子,这宫里你能看到的恐怕只有皇帝一个男人。” 王阿渝觉得需要把这种话说明白,有些孩子太老实,只会干活,可能没有勇气追求太好的前程。 “而我,就想抱一个孙子,谁能给我生一个孙子,我就保证她能在这后宫里享有荣华富贵,一辈子吃喝无忧。” 就如唐良人,也是侍女出身,一辈子只生了一个长沙王刘发,不也照样在后宫里养尊处优,先帝再看不上她有什么关系,她一样入籍皇家宗室,出了未央宫一样显贵。 王阿渝希望卫子夫听到这番话能主动去拼一拼,哪怕刘彻不宠她,自己都可以看在孙子的份上不亏待她。 可惜,这抱孙子的梦,从春做到夏,再做到秋,刘彻都没再动宠幸她的念头。 王阿渝纳闷,这是给忘到脑后了,还是为孝顺自己送来了侍女? 趁下次刘彻来给自己定请时,王阿渝特意吩咐卫子夫给他上茶汤,结果这儿子在大谈他的上林苑,估计去年夜里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自己强制不让他出宫了,他索性购买了大片林地,把上林苑大大扩展了,现在整个苑子已方圆三百多里,向南顶到终南山了。 以后白天再去游猎,晚上可以住在里面了。 真没办法,儿子和他父亲一样,热衷这些。 然后,刘彻就回去了,甚至都没意识到曾经站在眼前的是自己带回来的良人吧。 王阿渝鼓励她不要气馁,以后还有机会。 这年秋,平原君臧儿病了,王阿渝作为长女,特意回王家在长安的府邸探望母亲。 就在路上,同行的卫子夫突然走到马车前说,有一叫采薇的女子请见。 采薇?多少年前一言难尽的旧人了。 王阿渝本不想搭理,突然看到前面路口停有一精巧的车,这车可不像采薇能坐的。 正纳闷,就见一颤巍巍的老妇人下车走了过来,由采薇搀着,远远在路边笑着招了招手。 王阿渝觉得似曾相识,定睛一瞧,吓了一跳,这不曾是未央宫经赫赫有名的慎夫人么? 她怎么到了这里? 在孝文皇帝早期的后宫,慎夫人作为歌舞伎出身的帝姬,可是炙手可热的存在,最受宠时,连窦皇后都看不上,而且孝文皇帝竟然支持她的看不上。 不想,孝文皇帝崩逝时,下诏令遣了宫中所有大龄、未生育的妃嫔宫女送出宫外婚配...... 没临过幸或临幸未生育的后宫人遣出去也就算了,可偏偏包括慎夫人、尹夫人,这些从代国开始就侍奉孝文皇帝多年的帝姬也遣出去,听着挺让人寒心。 宫外是自由,可哪比宫内的富贵,这些人在宫里习惯了吃喝无忧、受人尊敬的生活,出了宫去,这把年龄即使婚配了,也不能生育吧,或是本身就不能生育吧。 以后的养老怎么办? 王阿渝记得当年她曾为自己说过话,便连忙迎上去。 慎夫人真的美人迟暮了,昔日饱满的大眼睛已被皱纹包围,里面盛满疲惫,看得出即使再嫁了,日子也没过舒心。 慎夫人早早规矩地向王阿渝蹲身行了礼。 这世道变化就这么快,二十年前,她是汉宫的贵妇,眼前的王阿渝还是一名去向无定的小小侍女,现在转眼沧海桑田。 “慎夫人,您怎么出现在这里,过得可好?” 慎夫人只是笑笑,寒暄了几句,说道:“不敢耽误太后的行程,仅有一事相求......” 王阿渝见她犹豫,让下人退后。 年迈的慎夫人才叹口气,“我就问问,若我哪日去了,可否能陪葬霸陵?” 王阿渝以为听错了,眼前这风烛残年的老人,四十多岁才离开汉宫,在外又二十年了,现在还想着死了葬回到孝文皇帝身边,让人为难又心酸,但这不是自己能管的。 “太皇太后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