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秦亮一下子收到了两份私人信件。写信之人,一个极远、一个极近。 远的来自两千里外的成都,正是费文伟的长女。秦亮带着陆凝、以及远道回来的两个道士,走到了阁楼西厅里面的侧门。他进里屋在坐到榻上,才开始看信。 因为偏厅里有书佐,负责简要记录秦亮与诸官谈论的事情。而对于眼下这种事,秦亮不想让书佐在场。 秦亮看了费氏的信,颇感意外,因为其中的大半内容,竟然是在骂自己! 费氏用漂亮工整的字迹,写了不少大义方面的话,还说她先父看错了人云云。通篇下来,秦亮倒想起了一句话: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关中写的那封信件、究竟写了些什么。虽然魏蜀刚打完大仗,但费氏是费祎之女,因此秦亮的去信好像挺客气的。 秦亮把视线从帛书上挪开,立刻发现女道袁氏漲红了脸,男道张羽也神色尴尬。 这时陆凝的声音道:“说罢。” 袁氏这才支支吾吾道:“卫将军在关中说过的那番话,妾不慎在费女郎面前说了出来。” 陆凝纠正道:“大将军。” 秦亮一头雾水,纳闷道:“哪句话?” 袁氏道:“便是说费女郎可拒绝为汉国太子妃,因为大将军攻下汉国、定会把她抢走,不必非得先后侍奉二夫。” 秦亮顿时恍然,点头道:“我是说过。” 当时秦亮刚刚打下汉中三郡,打得十分艰难、结果却是大获全胜,一段时间心情激动,说话难免有点飘。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料到传了那么远,说到成都去了! 秦亮略觉难堪,再次看一遍书信,感受又有不同。女郎骂起人来没有脏字、一本正经的语句竟有几分意趣!也许是秦亮的脸皮变得、比以前更厚的缘故。 袁氏道:“女郎听了很生气,没有看将军的信、便拂袖而去。过了两天才召见妾等,要我们送她的回信。” 但费氏肯定是看过信的,而且有过反复细读,因为回信里有一些针对秦亮言论的反驳。 袁氏的声音又道:“大将军不必介怀,她可能只是想出口气罢。” 秦亮却恬着脸道:“这样也好,原先的信中她称呼足下阁下、大多是些客气的话,显得太生分。如今写信骂我一通,倒更像是熟人了。” 袁氏只得埋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 秦亮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羽,想知道更多成都的情况、尤其是姜维司马师。 袁氏长得不丑,主要是年轻。或因秦亮的名声不错,而且身份高了太多;刚才秦亮一直与袁氏交谈,张羽倒并不介意。 张羽察觉到秦亮的动作,便开口道:“仆等离开成都时,姜伯约还没有被治罪,听说一直住在自己府邸中。” 秦亮立刻问道:“司马师呢?” 张羽道:“应该还在成都,没有听说他被问罪的消息。” 秦亮从坐榻上起身,在地板上来回踱了几步。 他从没见过姜维的面,但姜维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他多少了解一些。那姜维是个特别执着之人,只要没死、就一定会想办法继续禞事。大魏要想继续拿下蜀国,恐怕还说不上是探囊取物! 谈论了一阵,秦亮便嘱咐陆凝,去大将军府仓库领取一些财物、用于犒赏两个道士的辛劳。叫张羽等在洛阳、不愁衣食地休息一段时间。 两个道士先走,陆凝留下了,又与秦亮说了几句话。 先是谈到蜀国人物,后来陆凝提起她在蜀汉拜师的隐士,她说包括医术等学识都是隐士所教,“妾起初只学到一些皮毛,艰深的学识难以领会。最近才忽觉神志清明,有了新的感悟。” 她说到这里,便看向秦亮的手腕,似乎想给他把脉。 秦亮身体挺好,没有感觉任何不舒服,遂不愿让她诊断。他对经脉丹气之说、一向不是很相信,总觉得有点玄乎,何况陆凝还是个道士,涉及到倧教、她的所谓学识就更玄了。 相比之下,他对于一些无法解释的事,宁可相信宇宙曝炸说、加上弦论。两种假说一起,正好与道家“无生有,有归无”的思想不谋而合。 于是他随口应付道:“或许这就是机缘巧合之下的顿悟?” 陆凝惊讶道:“大将军如何得知?” 秦亮:“……” 陆凝回头看了一眼里屋木门,悄悄问道:“大将军是否修炼过某种道术?” 秦亮愕然,脱口道:“竟有如此功效,莫非是我为仙姑打通了经脉?” 陆凝听到功效二字,脸颊“唰”地忽然变得绯红,垂目道:“难怪妾总是觉得,大将军对于道、仿佛有很独特的见解。” 秦亮不想欺骗她,立刻说道:“我根本没学过半点道术。” 陆凝却沉吟道:“道本是、不学有术。” 秦亮只觉得她越说越扯。因为他与陆凝偶尔会谈一些玄虚的话题,一时忍不住又提出自己的看法,“世人可能低估了道的复杂,更非不学有术可以参悟。或许正好相反,恐怕需要很复杂的过程,天量的学术、无尽的光阴,人们才能渐渐窥探少许本源,抑或永远也探究不到。” 陆凝红着脸想了一会,无奈道:“大将军之言似是而非,不易明白。” 秦亮无从解释,便不再闲谈,很快离开了里屋。 这时不到傍晚,秦亮还可以看尚书省的文书。但送来的卷宗都是一些数表之类的东西,比如某地收多少布多少钱、麦几何粟几何、各种物价兑换比例,满篇都是数字,连秦亮也能看得打哈欠。 他觉得可以等精神好的时候再看,于是提前离开了前厅阁楼,回内宅去了。 令君亲自服侍他换衣,顺手从袖袋里摸出了两份书信,一卷帛书,一封纸张。令君瞅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案上,等了一会她才轻声问道:“妾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