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什么谣言?为什么会有大祸?”坐在中间偏后位置的张行丝毫不管大祸,直接脱口来问。“老贾一呗。” “谣言本身可笑。”那贾都尉喝了一大杯马尿,也不管什么大祸了,直接公开传谣……当然,是批判性的传谣。“关键是不敢让公公们听到,怕是会有些膈应,到时候平白让我们吃挂落……是,是有刀枪不入的毛人怪夜间出来,四下袭击村落,割蛋割奶炼复阳的药。” 众人为之一怔,继而愕然,再而失笑。 倒是张行,先跟着笑了起来,但猛地一低头端酒的时候,却又心中微微一动,然后略微思索,陡然醒悟过来。 须知道,这些谣言,即便内容荒诞至极,却绝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有的明显是有心人推波助澜,有的则是群体记忆发散,有的则是民间对高层政治与政策的隐晦解读。 具体到这个谣言,其实只要认真去想了,背后的含义反而非常简单。 怪物四下袭击村落,很明显是指庞大的巡视队伍对沿途百姓聚居点造成了剧烈的骚扰与破坏。 刀枪不入,则是指代外围庞大的披甲军队,他们首当其冲,是第一破坏者,也是谣言的源头记忆。 至于割奶,很明显是有人强暴或者掳掠了妇女。 割蛋炼药复阳嘛,这个必然没有,但反而是整个谣言最精彩的地方,因为正是这个离奇和荒诞大大加大了谣言的传播度,同时恰恰明关中的老百姓很有政治觉悟,很清楚作恶者到底是谁只是不敢,所以只能推到最有象征意义的太监身上。 就要要以太监们割去正常人蛋蛋炼药这种方式,指代观风行殿中的那个人为了个人享受,乱铺排场,导致了这一切。 最后,毛人怪物这四个字,真切明了老百姓的情绪。 因为,只有指着毛人怪物,他们才可以公开的发泄、诅咒和作出类似于心里安慰一样的仪式性举动。 谣言的根源就是这么简单,而且就摆在眼前,只是不知道现场这么多中级官吏,有多少人跟张行一样对此一清二楚,晓得是行宫里那位作的恶,晓得老百姓骂的就是自己,又有多少人是糊里糊涂罢了。 不管话回来,这种明显针对西巡队伍的恶意谣言,都能传到队伍核心了,可见这谣言已经传到什么份了,或者西巡队伍的存在已经对沿途的民间生态造成多大破坏了。 不过,只是稍微感慨一下而已,张行也没有多做展开,因为他现在怎么也是见多识广的人了,铜驼坊那种中高端文化市场都能出现上吊的商人串成串,遑论这种事情? 实际上,一念至此,抬起头来的张行反而假笑两声,准备继续喝酒。 唯独当他笑出声后,却又愕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正襟危坐,面色严肃,只有自己的笑声清晰无误的在暮色中响了两下。 意识到什么的张副常检回头去看,果然,天榜第三十六位的宗师牛督公正威风凛凛的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还正面无表情的盯着最后发声的自己。 “张三郎,这谣言好笑吗?”牛督公冷冷来问。 “不好笑。”张行硬着头皮尴尬起身。“赔笑而已,督公见谅……” “哪里不好笑?”牛督公面无表情追问。 “谣言后面多有缘故……这什么长毛怪物刀枪不入夜间袭击村庄,其实是外围军士侵扰村庄,甚至有人夜间劫掠,结果平白让公公们受辱……只是大家刚刚都在笑,才不得不笑。”张行有一一。 “到底是皇叔看中的智囊胚子,一语中的。”牛督公面色不变,却又四顾来看。“但最后还是跟有些人一样,不以为耻,反以为乐,只觉得找到机会嘲讽我们这些没卵子的了,却浑然不知,我们是在替他们受罪!人家老百姓是在骂他们!” 在场所有人,几乎齐齐起来肃立,跟着张行一样束手而立。 牛督公可不只是一位督公那么简单,他的修为和他的身份叠加起来,造成了一种不可扭转的奇妙反应,使他成为北衙的天然领袖……之前马督公与高督公争权的前提,正是他牛督公懒得揽权……连南衙的相公们都要敬他三分。 然而,即便是牛督公这位高权重自己也厉害的人物,在面对这种谣言时,也都有些力气不知道落到何处的感觉,他在冷冷扫视了所有人一眼后,复有呵斥了两句,最后也只能愤愤然拂袖而去。 小小宴席也随之不欢而散。 但是这件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谣言越传越普及,几乎是迅速在整个西巡队伍中失控,弄得人尽皆知,甚至还出现了变种,但总体上来,却是指向公公们来做打趣的居多。但终于,事情闹大了在隔了两三日的一天晚上,正当圣人连续留宿骊山行宫,沉迷于温泉汤池的时候,忽然在一次提前出浴时撞到了大长公主的女侍从们私下交谈,然后亲耳听到了这个谣言。 事实证明,圣人这个人虽然有着种种毛病,却绝不能否认他的才智,否则,他不可能忽然就雷霆大怒,不但立即处死了自己姐姐的使女,还要求刑部、兵部限期即刻查清谣言源头,严厉处置。 他似乎比谁都清楚,这些谣言是在指责谁。 “麻烦了。” 骊山行宫外围营地内,篝火旁的张行听完李定的转述,明显头大。 “确实麻烦了。”转述消息的李定也抱着怀摇头不止。“只差一步就到西都了,忽然出了这种事情……” “闹不好要出很多人命的。”一旁的秦宝同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经历过了东都一事后他大约开了一些新窍。“兵部在队伍里查未必能查出什么,但刑部和地方的官吏一定会在外面拷掠无辜,而且拷掠的范围会很广。” “怕是不止如此。”张行干笑了一声。 “怎么?”秦宝认真来问。 “这种谣言,起源必然是模糊的,范围必然是混沌旳。”张行喟然道。“下面的官吏最后也只能给个大略范围和日期……” “那不是好事吗?”秦宝忍不住打断了张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