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话,怕是能说出数不清的话来,讲道理,也有数不清的道理,做交代,人人都可以交代……只是事到如今,说那些、讲那些、交代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话至此处,其人简直痛彻心扉,泪如雨下。 而周围齐鲁军高阶军官,也都忍不住各自落泪。 “非要说,就只有一句话。”停了片刻,张须果颌下胡须直接抖动了起来。“这一走,无颜再归齐郡,因为齐郡子弟一多半都被留在了贼军包围之中……更不要说,还有鱼将军生死未知!” 话至此处,张须果目光扫过其余败将,虽在低着头的樊虎身上停了片刻,却还是一声不吭,然后便低头打马折回。 周围骑士,约有数骑随行,更多的却是稍微动了一动,然后停在了原地。 诚如张须果自家所言,非要讲道理,有无数道理……皇帝先弃了天下、三征东夷破坏东境最甚,齐郡子弟起兵一年,前后击败贼寇数十次,光复了五六个郡,完全对得起大魏朝廷了;而且此战之前,齐郡已经疲敝到了极致,张须果等外来精英与齐郡本土子弟的矛盾也已经彻底激化;还有此次冒险进军,完全是张须果为了响应东都的政治要求,军事冒险一时得逞后的进一步进逼。 那么今日之惨败,张须果无颜见齐郡父老,自寻死路,所有人应该都无话可说才对。 他是求仁得仁。 不过,张须果去死,没有问题,其他人呢? 混合着雨水与泥泞,一股难以言喻的凄凉沉默中,一骑忽然启动,转身向后,往张须果身后追去,众人愕然抬头,继而愈发惊愕,因为此人居然是降将张青特。 “老张!”有人带着某种惶恐慌张来喊,乃是另外一个降将解象。“你去干吗?你一个……” “我一个降将!”张青特回头来看,言语干脆。“兵没了,兄弟没了,上司也没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现在回去拼个命,能救回一个下属是一个……不就一条命吗?早十年做贼的时候都不怕,现在难道怕了?” 说着,其人直接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如果说张须果走时,很多人心情复杂,隐隐带着一股“你活该去死”的心态,那此时张青特一走,其余所有人反而再不能维持最表面的那点从容了,众人心中种种混乱、错愕、不解、恐慌,也都彻底翻涌起来……他们很难理解,之前屡战屡胜数十场,为何今日一败便涂地?他们很难想象,一战没了快两万人,回到齐郡要如何面对所有人?如何面对接下来的情况?他们更不知道,没了兵马,如何在乱世中存续? 黜龙帮会不会趁势横扫? 早就压抑到极致的齐鲁诸郡会不会再反? 没有被剿干净的各路反贼会不会扑回来? 届时自家何去何从? 在场的其他人各自胆战心惊,有人忽然打马,却不是往人声鼎沸、喊杀连片的战场方向去,而是往北面或者东面疾驰而走。 很显然,他们想迫切回到老巢、据点,收拾局面,或者尝试逃窜。 有人带头,其余各处纷纷而走……其中,居然又有两人折返回了战场。 一时间,很快就只剩下贾务根和樊氏兄弟了。 “老贾……”樊虎艰难开口。 “我要回齐郡。”贾务根面无表情。“我是新任的齐郡郡丞,前方兵败,郡守生死不知,我得收拾起局面。” 樊虎想起之前在鲁郡时在程知理身侧遇到的贾闰士,苦笑了一声,没有吭声。 于是,贾务根也率残部而走,乃是在历山北面直接转向东去……这支败军,十之八九是他的部属,而其他各部败军见状,虽各有统属,但还是纷纷跟随。 一时间,只剩下区区兄弟二人和十数樊氏亲卫而已。 “我去……我去随总管找一找鱼将军。” 半晌后,还是樊虎干咽下了一口口水,然后低声开口。 也就是此时,樊豹忽然下马,抱住了对方的马脖子:“大哥!你不能去!你去了,我管不住小妹!而且也不会跟程知理那些人打交道!他们也不认我!四千兵,能立即散了一半!” “不是这样的。”樊虎在马上低声相对,眼泪如串。“听我说老二……你其实比我聪明精细,我心里一直清楚;而且,你以为这个时候,其他人全都山崩地裂了,我们留四千齐郡精锐子弟兵是好事?兵散了一半,留个好像不懂事的一勇之夫,和一个约束不住的幼妹,反而能让人容下咱们。我现在只恨自己没有老贾的先见之明,人家作着官,把儿子扔出来;我们当着豪强,守着寨子,却贪图一点官位,兄弟俩一起出来……” 樊豹听到这里,心下大恸,当即含泪咬牙来问:“要不,咱们低眉做小,一起去降了?现在把军队交出去,只求咱们兄妹几个能接着活下去?好不好?” 樊虎摇头不止:“谁知道朝廷会不会再打来?今天的那个司马正你也看到了……今天这般干脆降了黜龙帮,下一次朝廷大军再来,怎么办?得讲规矩!咱们兄弟受了张须果的知遇之恩,一年就登堂入室,总得还回去一条命!” 樊豹抱着马首,无声以对,却始终不愿意撒手。 最后,到底是樊虎咬住牙关,奋力一鞭,催动马匹向那个山脚而去,樊豹不敢施展真气,却是被战马带着在地上滚了一圈,落入泥泞之中,许久方才爬起来,然后低头上了一匹马,带着剩下的五六骑往后军而去。 但行不过许久,迎面却见到四千子弟兵当面而来,不由心下大惊,匆匆迎上喝问:“我不是说非我军令,不许擅动吗?” 当面一将紧张回复:“是张郡守!他刚刚回来,说是我军主力被围,让我们赶紧全军向前突击,尝试里应外合打开通道!” 樊豹怔在当场,乃是愣了一下,方才醒悟张郡守是哪个,继而心下冰凉。 果然,不过片刻,他就看张长恭骑着马亲自督军向前,这位平素极有风范、始终戴着银灰色面具的名族子弟,此时披头散发,俊俏白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