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眠。他是她黑暗世界里的一束光,她很想知道他的模样,他究竟长什么样子?他叫什么名字?他脖子后面的那个小小刺青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不能再想了,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她干脆打开了床边的台灯,继续阅读那本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砰砰砰!一阵紧急的敲窗声,她抬眼看了一下钟,已经十一点了。
她打开窗,外面漆黑如墨,微弱的光线里,张末正站在窗台下,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激动。
“你怎么还没睡?”梦阳诧异地问。
“咱们这次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你知道吗?我总分全年级排名第三。你的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总分全年级排名第十。”
“哦!好消息。”她有点儿心不在焉。
“不要紧,我以后可以帮你补数学。”
“别麻烦了,我们班里的同学背后都叫我数学小天才。我是数盲症患者,无可救药。”梦阳勉强对她做了个鬼脸。
“梦阳!你的脸怎么啦?”
“没什么。”她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我就是有点儿不舒服,头疼的厉害,要不明天你去学校和我们班主任请个假,就说我骑车摔倒了,得了脑震荡,需要休息半个月。”
张末疑惑的瞪着她,
“可是还有半个多月就期末考试了,这次考试对我们很······”
还没有等张末把最后两个字说完,她就把她关到了窗外,留她一个人在璀璨的星空下站成了一个疑问号。
第二天是周六,天还蒙蒙亮,梦阳就踩着单车出门了。没有目的地,她不知道该去哪里,穿过一条又一条迷宫般的街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年轻的,年老的,小孩儿,女人,男人,他们脸上或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充满生机,或死气沉沉,犹如行尸走肉,但更多的是对生活的妥协和麻木。她想,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活成加西马尔克斯笔下的百年孤独。
大概8点多的时候,她来到少年宫门口,趁看门老头儿出去买早点的功夫,偷偷溜了进去。她爬上四楼,穿过幽静的走廊,一只蝙蝠刺青在她脑海里不断飞舞。
舞蹈教室的大门紧闭,窗户没上锁,她跳了进去。
这原本是一间宽敞的芭蕾舞教室,有六七个大窗户,靠里面的墙有一整排大镜子。黑色的木地板早已陈旧掉漆,但依然庄严肃穆。她坐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白色的光芒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屋子里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虽然是盛夏,她却冷的发抖。阳光照在她的脊背上,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这慷慨的暖阳,像无数次梦中妈妈的手。
她脑海中击起一段旋律,抱紧双臂站起来,沉浸在想象中的音乐里,沉浸在这白茫茫的水银世界里,就像一条被困在鱼缸里的金鱼,只有打碎它我才能获得生命中的自由。音乐在她脑海里不断的变换,她挣扎,跳跃,飞舞,旋转,啪!鱼缸终于被打碎了,金鱼脱离了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水,死神怒吼着来拥抱它,她听见远处传来流水的声音,越来越靠近,生命的甘泉再次从脚底蔓延开来,拥抱着她,金鱼的尾巴变成了人类的双脚,一个新的少女带着崭新的生命,迎着风在天地间逆风飞翔。阳光的影子教室的地板上越拖越长,由浅白变成了惨白,她的汗水侵透衣衫,飘舞的粉尘在她的旋转下变成了深邃的漩涡,把她吸了进去。
“你最好自动退学,把参赛资格让给赵咪,否则······”她从空中跌落到地上,又流起了该死的鼻血,脑海中闪现着胖子拿着匕首抵在她脸上的情形。她赶紧用手指按住一侧的鼻翼,泪水不争气的从眼眶中溢了出来,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他妈一定要赢,谁也别想阻止我。”
忽然一阵紧急的叩窗声响起,“谁?”梦阳冲过去,听见飞奔到楼下的脚步声,看大门的老头正往舞蹈教室走来,后面跟着两个抬着大镜子的工人。她看了一眼视线前方碎裂的镜面,往楼道里丢了一枚“幸运硬币”,趁他们转移注意力,赶紧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是一枚康熙古币。”三人诧异的盯着树上一只狡猾的喜鹊,它拍拍翅膀逃走了。
“刚才谁在提醒我?”她颇感疑惑,然后在少年宫大门外叩好鞋带,隐入人海,头上的骄阳令她晕头转向。她骑上单车,路上遇到几个痞子喊她的绰号,让她背如芒刺。赵咪!总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她咬牙切齿的想。
那个绰号是从赵咪的闺蜜团传出来的,背后流传着一个故事,从校园内蔓延到了整座滨城。故事里的另一个“她”每晚在酒店里和不同的男人鬼混。一传十,十传百,滚滚洪流像泥沙般令她的世界坍塌,这意味着她身败名裂。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妙龄少女大概没有比这个更······不!她不能绝望,她想。
地面像被晒化了一样,一辆洒水车经过,溅湿了她的衣裙。白茫茫的烈日下,远处的楼宇像海市蜃楼般迷幻。她朦胧的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一个四处充满危机的战场,虽然看不见一个敌人,只要她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永恒的深渊,就像她三岁那年和亲生母亲走失在站台上。
远处传来张国荣的一首歌,风继续吹。
她走进鸟窝音像店,打算买一张巴赫的第一叙事曲。
“这张CD涨价了,市面上所有音像店都断货了。”嘴唇上涂着鲜红唇膏的老板娘对她说,反手把巴赫锁进了身后的抽屉。
晚上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高海清正在客厅里大摆酒宴,一大群红男绿女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跳舞,梦阳朝窗户里瞄了一眼,殷狗正单腿蹦跶,用一只手使劲儿捶打着墙壁,发出震耳的咚咚声。丑八怪康胖子正哈哈大笑的骂着他,她的干娘也在里面,还有两三个她不认识的新面孔,其中一个矮矮胖胖,长着猪一样的眼睛正贪婪的盯着她看。
梦阳转身回到厨房,打算找点儿吃的,听见高海清叫她的声音,
“梦阳,过来吃点儿!这有你爱吃的盐水鸭。”
她装作没听见。厨房冷冰冰的,什么吃的也没有。她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一块儿发霉的剩面包。
“来呀!梦阳!”康胖子扯着公鸭般的嗓子大声喊,她的身躯像铁塔般高大,面貌狰狞,却特别风骚,是他们眼里的活宝。
“今天火腿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