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严肃一扫而空,笑意瞬间填满了他的面容,连眼尾像猫眼似的翘了起来。佐江怀疑,下一秒他就要扑过来给她个没头没脑的拥抱了。佐江当即提高警惕。
不过,杏寿郎并没有扑过来,而是眼睛亮晶晶的一闪,高兴跃起:“我这就去把医生请过来,给佐江小姐彻底检查一下!”
佐江:“……站住!”
已经一步蹦出五步远的杏寿郎乖乖收住步子,仍呈奔跑状,疑惑回头看向佐江。
佐江:“……我没事了,你不必去找医生。”
“不行,佐江小姐必须让医生诊治一下!”
“明天再去吧。”佐江揉着额头,侧脸一撇窗外的夜色,隐约看到了熟悉的檐下气死风灯笼,确定自己现在在温泉旅馆内,“只是推迟一晚,不会有事的。”
“可是——”
杏寿郎还是想要坚持,佐江伸手拍了拍他刚刚坐过的地方:“回来……不要急着离开。”
这么短的一句话,她居然都能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目光都从杏寿郎身上飘走了,她只敢拿侧脸对着他。
杏寿郎立马收声,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要是觉得不舒服,您还是再躺一会儿吧。”
“我躺着,你坐着吗?那我可躺不住。”佐江明明被头疼绞得要睁不开眼了,却还是拥着被子坐在那儿,“你先回答我,你掀我被子做什么?”
杏寿郎说:“因为我想看看佐江小姐的脚。”
佐江秒懂:“……在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这副义骸发生过什么吗?”
杏寿郎生生忍住了纠正她用词的冲动。他有些讨厌“义骸”这个说法,因为在这个词的内外分别代表着死与生,每次听到佐江说出这个词,代表着“死”的那面就会扩大一点点,但是“生”却永远与“死”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他不畏惧死,他敬畏死,但是他讨厌隔阂。
将自己与活人区别开,这已经成为佐江说话做事的习惯。贸然纠正,说不定会让佐江反感。所以他从来都不说。
可是总要想办法把横亘两面之间的鸿沟填平。总要想办法的。
“嗯,”杏寿郎这样回答佐江的问题,“有一段时间里,佐江小姐的身体几乎变得透明,甚至无法抓到实体。”
那真是……
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想起的回忆。
当时杏寿郎抱着佐江,还没跑出白雪松林。偶然的抬头低头间,杏寿郎就看到了佐江正在慢慢变透明的手。他不管不顾地握住那只手,把那只手捂热,却没能阻止透明的蔓延。到最后,这一状况蔓延向佐江全身,锁骨处的皮肉下却亮起药丸状大小的莹莹蓝光。
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会是这样莹莹的光点吗?
这样的想法匆匆掠过杏寿郎的脑海。他的思维转换极快,这个想法激起的波浪还未消退,下一个问题便已浮现出来——如果佐江就此消失怎么办?
杏寿郎将所有心绪翻来覆去查了一遍,最后发现自己没有答案。换句话说就是——他还没有做好失去佐江的准备。
于是在破晓的曙光中,他只能徒劳地在白雪松林中牢牢抱紧她。唯一的希求就是她不要消失。
“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杏寿郎最后只是这样跟佐江说,“不要再做了。”
“……”
他从未露出丝毫的疲惫感,但佐江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下凝着的一团青黑。
她想了想,问道:“我昏睡了多久?三天?五天?”
“今天就是第十天了。”
“哦,怪不得啊……”
佐江自己都有被吓到。换谁睡这么久,醒过来的时候都得头晕眼花。佐江依旧有些头疼,不过绞着额头的晕眩感消退了不少。
“蝴蝶小姐的姐姐呢?”
“已经好多了。”
杏寿郎回答着,脑海中浮现出香奈惠吐血不止的画面。虽然好多了,不过估计会留下严重后遗症。这句话回荡在杏寿郎心中,但他并未说出口,“蝴蝶正陪着她,就在隔壁房间。”
得到满意的答案,佐江闭上眼睛,但并不是为了躲避杏寿郎的目光,因为她接着便躺回枕头上去了。
杏寿郎以为她想休息,于是起身离开:“那我先——”
轻拍枕头的声音打断了他话。
杏寿郎看到重新躺下的佐江只枕去了不到一半的枕头,同时让出半边被褥来,刚刚恢复了些血色的手指轻轻叩打在枕上。她用另一只手的手背盖着眼睛,并未展露神情,也没有说一句指令的话,但杏寿郎莫名觉得……她在邀请,不、命令他躺过去。
“……”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表示拒绝,杏寿郎乖乖照做了。
被褥比平时更软,枕头也比平时更绵,虚晃地躺在佐江身边,仿佛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
杏寿郎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点像海浪中无所适从,只能随波漂流的木头桩子,实在太安详了。他那空白一片的脑袋里,顽强地回荡着一句话:佐江小姐可千万不要把被子分给他。
紧接着这个想法突然就起了点变化:我没……压住她的头发吧?
杏寿郎偷偷扭动脑袋,想要瞄一眼佐江小姐。结果烛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许……说不定看到佐江小姐的耳朵红透了。
……欸。
杏寿郎光明正大扭过头去,但立刻就被佐江按住脸。她根本都没睁开眼睛,就准确地把他的脸推回正面朝上的状态。
“有什么话,明天再告诉我,”佐江固执地用手背遮住眼睛,“总之,今晚你只要记住一件事。”
“唔嗯?”被推着脸颊,正在挣扎的杏寿郎含混发言。
佐江说:“起码此时此刻我不会消失。”
“……”
杏寿郎笑了。他去捉推在脸颊上的手,对方没有拒绝。捉住后,他也没再松开。
笼在罩中的烛火懂事地摇摇晃晃,然后“滋啦”一声,最后的火苗烧完最后的灯芯,大家壮烈结束在灯油中。闭眼后的黑暗里,也不全是幻影。
至少这次,做一个不用意犹未尽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