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逛了一个下午,两个人都深觉饿了,听到湖边有叫卖声,就靠岸点了几个小菜,一碟蒸鲈鱼,一碟拌笋丝,一碟烧酒螺,又要了酒摆在船上,叫上船家一起来吃。
夜色漫过来了,这湖上没有更冷清,反而热闹起来,远处有几艘画舫,船上传过来笙歌舞乐的声音,很是轻靡,这座小船上,他们三个人坐着,月色空明,对几道小菜倒是别有一番清趣。
船夫摘了斗笠,筠娘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江——江先生?”
她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合不上,跟白酩指着江绰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您就是江绰江逸求先生?”白酩也惊道。
让江南文学第一的江绰给他们撑了一下午船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两个人要开口再说话,却被江绰给打断了,他笑着指了指这几道酒菜。
“我是来助兴的,不是来败兴的,要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三个人相视对方,忽然同时仰天笑起来,彼此也都不再谦让,同之前一样相处起来。
宴酣兴尽,江绰举杯问白酩道。
“白公子,江州城里的形容你也见过了,不知比之上京如何?”
“江州城名不虚传。所谓‘藻扃黼帐,歌堂舞阁之基,璇渊碧树,弋林钓渚之馆,吴蔡齐秦之声,鱼龙爵马之玩’,应有尽有,都是我在上京城里见不到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他语中的不善,筠娘正要和他理论,忽听见岸上有人追着叫她,正是云黛。
筠娘同她伸手示意,麻烦江绰送她到岸上去,刚上了岸,云黛也赶过来了,一指头伸过去点在筠娘眉心。
“坏筠娘,你叫我好找。”云黛让人搀着,一边喘着粗气。
“真对不起,我上错船,睡过头,误了你的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久等你不来,下船到岸边遇见四皇子,一说话才知道,咱们四个人的事情撞在一起了,就跟着他来找你。”
“我向你赔罪,回去以后,柜子里的首饰随便你挑。”
“不用了,已经有人替你赔过罪了。”云黛大方道,笑着白她一眼。
“我猜也是这样。”筠娘嘿笑着上前挽住她臂膊。
这时候,萧庭琛也赶过来,江绰送白酩下船,岸上的四个人彼此见了礼。
“这是我的朋友白以衾,麻烦筠娘帮忙招待。”萧庭琛跟筠娘说话,神色带点不自然。
筠娘只以为是他是误了约会才这样,便也没在意,只挥手笑说。
“四哥跟我客气什么,你的朋友很风趣,见识也广阔,我今天过得很开心。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我们改日见。”
同萧庭琛还有白酩告别,筠娘偕云黛带着人回去。
白酩一直没有说话,就深看着那行人离去的背影,看着筠娘月光下柳树旁那微微飘曳的裙摆,看她的腰肢,她的绣鞋踩出的轻软步子,一直到他们走出了小径,坐上马车,再也不见。
“少将军。”
萧庭琛试探着叫他,他也没应。
回去以后,筠娘饱饱睡了一觉。
她这几日很闲,不用进宫,书院也放了她假,没什么事情做,除了闷在府里看书练琴,就是跟几家交好的小姐出去游玩,外面天气这么热,哪有什么好玩的。
这段日子过去了,就好了。
正这样想着,大丫头玉坠进房间来,给她送盥洗的东西。
“郡主,您今天不舒服吗?”
“没有,我想多躺会。你放着吧,我自己来。”
玉坠应了,放轻脚步,把东西放下就出去了。
接近日上三竿了,筠娘自己慢悠悠爬起来,更衣,洗脸,梳头,她已经很久没化妆了,也不知道现在江州城里流行什么样式,就按着心中想的随便涂涂抹抹,倒也不难看,正对镜端详着,忽然看见镜里闪出来一点异样的光。
外面有人。
她冲出房间,正看见白酩斜躺在她院子里的墙头上,他头上罩一棵大合欢树,还算顶着阴凉,阳光透过树枝树叶照下来,他浑身散着细碎的光,很是温柔好看。白酩嘴里叼着一枝合欢叶子,手里拿一顶小镜,很明显始作俑者就是他。
“喂!”
筠娘开心跟他打招呼,又怕大声引来旁人,就用力跟他挥手。
白酩应声跳下来,到她面前。
“你怎么来这儿的?”
“想来就来咯。”他装酷道。
筠娘嘁了一声,开门请他进去坐下,给他倒茶。
他倒是不客气,接了茶喝过一口放下,一歪身子,躺在她正厅的榻上,扫了一眼她这房间。
房间陈设简单但是名贵,就连北朝王宫的奢华程度也不遑多让,青金为地砖,合浦珍珠串成帘帷,香炉里烧苏合香,鼎中堆着冰,暗散着凉意,堂上陈一大块玉璧,皎白如明月在悬。桌上摆关陇产的葡萄,岭南产的荔枝,越州的瓷具,闽南的漆器,他躺着的这榻是紫檀木的,上面覆一整块麂皮,云锦为茵褥。其他种种,不胜备数。
人都言南朝的文惠郡主受宠,只看这房间陈设就可以窥见一二了。
这人也太不客气了,筠娘只腹诽道。
“你这一套言语做派,活像惯进人家闺房里的风月老手。”
“天地良心,我只进过你这一间,还是你请进来的。”
“对了,你找我做什么,你不是经商的,没有事情忙吗?”
“昨天经商,今天我可以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呀。”
这人嘴里一句正经的没有。
“你不说,喝完这杯茶我就送客了。”
她这么说白酩立刻收了嬉笑的颜色。
“昨天是你陪我,今天我是想请你游江州城。”
筠娘怀疑自己听错了,照他的说法,她只请他游过一次,怎么反过来是他请她游城。
“不相信?还是你担心我会诱骗加害于你,不敢去?”
筠娘偏吃激将法,一口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