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这件事情如同梦魇一般折磨了他十年。他光风霁月的生活总是为这一件事情牵动,过往的记忆提醒他,他伤害了一个人,毁了一个人。
事实是,他爱这个人,这份爱为他的错误行动折磨了十年。他不敢打听她的下落,不敢关注她,生怕自己承认爱她。他怕她过得好,因为这就代表她也忘了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他怕她过得不好,为她心疼,憔悴。
他带着两个孩子,被人用高规格的礼节迎进门。沈珩对两个皇子在此深造当然表示荣幸,他紧随在锦栖身边,滔滔不绝诉说着喜悦之情。
锦栖没怎么听进去,他随意观览着书院和后山的山水草木,暗猜着十年来的变化。他已经十年不曾来过这里了。成婚以后,他就专心朝中,鲜少跟筠娘见面,也就不再来这里。她隐约听筠娘说起过嗣音的经历。她好像当年嫁的人,后来怎么样怎么样,不知道,不敢问。
“乱跑什么,像鬼追着似的,冲撞了贵人我才要打你。”
韫儿在前面跑,嗣音在后面赶着制止。话还没说完,她先撞到了人。
嗣音吃痛,先开口道歉。
一看见眼前的人,锦栖那十年前的记忆纷纷的涌上来。
她穿一身素白的衣裳,前面绑了围裙,可是裙摆还是沾了斑斑的墨点。一张极清艳的面庞,眼中却带着迷离跟无辜。
她竟是一点都没变。
他极用力的克制着自己情绪的变化,克制自己的激动之情。
嗣音看他的服制也知道他是今日来的贵人。拉住韫儿跪在地上行礼道歉。她又见这人面色沉重,想果真是冲撞了他,心中一阵害怕。
锦栖抬手,拉她起来。
“你好么?”他问她,声线里带着克制。
“贵人认识我?”嗣音惊喜道。
锦栖觉得听错了,他正眼向嗣音看去。看见她清亮干净的眸中带着探究好奇之色,好似第一眼见他一样,没有爱也没有恨,连遗憾都没有。
她把他忘了?
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记得我?”他惊讶问道。
“我记得贵人是筠姨娘的儿子,我们小时候还见过面呢,不过太模糊了。”嗣音不好意思笑道。
她告退,带着女儿走了。
这怎么可能呢。
锦栖不相信,不相信这十年来只有他自己受折磨,不相信她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他宁愿她恨她厌她,也不愿意她把他忘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地欺骗和玩弄。
嗣音叫人,锦栖看见远方的人招手叫妻子女儿回家去。
听见她和女儿银铃般的笑声。
他嫉妒的双眼发红,双拳不自觉攥紧。
十年时间,长远到让一个人完全的忘了另一个人?长远到去爱上另一个人?
那他呢,他算什么,他受的十年折磨又算什么。
锦栖开始极好奇嗣音这十年来的生活了。他叫人去查,查她十年来的行事行踪。当年他离开江州两个月后嗣音也成了亲,跟那个叫元祐的哑人。夫妻两个以卖画为生,十年之间跑遍了大江南北。有一个儿子七岁,女儿五岁。都是很明确的行迹……
再往后看隐秘的,锦栖一拳砸在墙上。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嗣音落过胎,在他走后半个月里……
那是他的孩子。
他们之间有过一个孩子。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如果不是回过头来看,他不知道自己错失了这么多。他又痛又悔,是他先抛弃了她。可是她完完全全把他忘了,转投向别人的怀抱。
是他的报应,他自作的孽。
“去查。把那个人祖宗八代给我翻出来!”
锦栖来上元祐跟嗣音的课。他看见下面坐着他们的儿女。看见嗣音跟元祐天衣无缝的配合,看见他们彼此的眉眼通情。果然如学子们说的,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他眼睛里带着阴鸷,暗暗翻滚着惊涛骇浪。
元祐分神看见他,骤然间敛了神色。
“怎么?”嗣音问他。她看看外面,又看看时辰,觉得差不多了,说了下课。
学子们挟着画具,纷纷的走出去,路过门前,给锦栖见礼。
“我想单独和你夫君谈谈——”他说。
嗣音看看元祐,他没有拒绝。
她说:“好哇。你们去吧,这里由我来收拾。”
锦栖走在前面,元祐紧跟着他,两个人到了河边。
“你知道我同她的全部过往对么?”
元祐不说话,眸色里闪过低沉。
“说话,你不必掩饰,你的身份我全都知道了,先梁国太子殿下。”
元祐还是并没有说话,只无谓的笑了笑。
锦栖只觉得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你们做了什么,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你说!”锦栖揪住他的衣领。
元祐并不反抗,只是艰难地比划着。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锦栖把他丢在地下,心中如针扎一般痛。
第二天,有人人把元祐抓走了,理由是他与前朝余孽有牵扯。
嗣音由人带着去求锦栖。
“陛下,家夫只是一介草民,绝无可能与前朝有牵扯,望您明查。”她跪在地上,戚戚求他。
“先起来。”他又一次扶她起来,神色温蔼。
“你别怕,别担心。”他说,“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他问她吃过早饭了吗?
嗣音摇摇头,她惊魂未定,根本来不及吃饭。他叫人把早膳端来。
“一起吃饭吧。吃过饭我带你出去走走。”
嗣音勉强接受了。
“怎么,不合口味?”
“没有,我吃饱了,您慢用。”
锦栖没有勉强她,他带着她,一径上了后山。
“你记得这里吗?就在这里,我们……”他询问她,眼中带着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