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迎接郁仪的还嘴时,瞧见周忱自己把毛毯抖走,好整以暇端坐,仍笑意相迎地朝郁仪:
“大姐说的是,我房里也隐患不少,麻烦帮忙看看?”
郁仪欲哭无泪样子:“别叫我大姐。
* * *
太过整洁,以至不敢迈步,生怕扰乱一丝一毫。
本就是极简风的单色装饰,客厅总共白、灰、黄三种色,还到处擦得锃亮锃亮,一层不染,走进去只觉得瘆得慌。
四顾,不知哪儿站哪儿坐才好。
清洁工乔阿姨让余豪和绾音进屋等。郁仪自然早跟周忱跑上楼,反正光天化日,她又不担心吃什么亏。余豪和绾音窘站,乔阿姨好心让出一板凳,是她做活累了歇脚的。于是,两人巴巴地望着宽大八人组沙发不座,缩手缩脚挤小板凳上等人。
客厅正对着半墙玻璃,窗外是一隐蔽的小院,长藤低树,绿意萌发,也被修成一丝不苟的盆景式。头顶空灵的黑线,构成个巨大的古钟形状,隐有一圈灯管,更衬得空间泠泠森然。
同这屋的设计一样,一切清冷、孤寂、曲高和寡。
主导这些的,一定是个异常严谨,或异常寂寞的人。不会是周忱这种因俗就便的不讲究人。
有风,垂直的长帘纹丝不动。余豪对这主人生了莫大的兴趣,他与各色人接触过,世面见过,一眼,便觉这主人是个不屑混于大众,冥冥孤高,我行我素之辈。
认知到一定程度,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然吧。
就想,周忱那种脑回路其大、不可理喻的任性,是这师长的教导吗?
好奇想周忱时,感应似的,听到了周忱的哎呀声。八成郁仪话不对头,又耍脾气掀翻人家。刚猜到,又觉得不对劲,有郁仪嗯嗯嘤嘤的饮泣——赫然传来,这是怎样战得不可开交?
耐不住心痒要去看看,两人打闹出什么事也不好。
木质的楼梯扶手到顶,将空间一分为二,尽头圆窗,光线晒下,往白石阶梯一望,满目的巧致结构之美。
可惜要偷偷摸摸,蹑手蹑脚,还不敢往上走。
余豪想到周忱走的是楼梯后的电梯,想那条道会掩人耳目一点。
不过后知后觉瞧见了摄像头,哎,破罐破摔吧。
到二楼,循声找到两人。周忱茫然凝视窗外,背对着郁仪,一束耀眼的光,从杉树梢上照下,把他拉出显目的影,也使这房里熠熠生辉——割出一目了然和晦暗不为人知的两部分。
如同舞台上打光,仅照亮人物,而眼前的门框遮挡,窗帘半掩,和室外参天的树,都让布景晦暗。
周忱又显得不真实。如舞台上的人,尤为出格,与常人,是很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郁仪一开口让感觉真实,她还保持着京片儿大妈调调,只三天,像是模仿上了头:
“你丫混蛋,别想半途而废,这跟始乱终弃差不多知不知道? ”
周忱噗嗤一笑破防,但没转过来:“你直接说始乱终弃算了,亲自上门声讨我,是为这个。”
明显见郁仪脸阵红阵白,手拽上红马甲,给羞的气的,却眼中溢水光,强忍着平静:
“你知道我说的,不全是这个。”
“你凭空消失掉,那做到半截的事怎么办,你不现身,什么都悬而未决,很多人的命运都悬而未决,包括我,”诚恳说,朝那背影一扑,“我没信心走下去。”
周忱倏地移开,居然让郁仪扑了个空。余豪才理解郁仪怎么扑蝴蝶式地扑,估计捉了周忱不只一轮。他那滑溜溜轮椅堪比移形换影,操控起来,真不是人能扑到的。
简直猫捉老鼠游戏。难怪郁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再用强耍狠。
周忱移到了侧对她,没看郁仪,也没理会她的诚恳,他双手交握,肘搁到扶手,稍仰头,无奈又无辜地:
“有心无力,你看我站都不好站,寸步难移,哪能按你说的现身。你都不可怜下我?”
最后一句尤其重,含娇带嗔,无限凄凉意,令人难以置信。余豪大跌眼镜同时,也觉察周忱的话怪异——不在点上,不知道飘飘忽忽、躲躲闪闪在说什么。
“你才不是。”
郁仪更重重地,像是要验证话中真假,瞅准机会再扑。周忱装可怜的当儿没躲过,被郁仪拽住椅背,躲起的乌龟一样被翻开壳:
“真的寸步难行,你要如愿,除非巧取豪夺绑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