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翻着呼哧呼哧笑:“我没法平静呢,我没您那么大的思想,覆盖不了罪恶。”
见长辈仍是读书时的决然表情,就要争辩到底:“但您凭什么觉得,您的思想够大,大到跟伟人比肩,以致于,能理直气壮地杀人?”
房间暗沉且静,只剩急躁的滴答声。
周忱乐见自己争辩的效果,周毅访在交差手,手指错开握住,然后痉挛地,伸出又合拢。
这人厚实的克制在打破,白皙的手,暴露了压抑着的想法,就像饱满的抱枕被戳个洞,爆出的一点棉花那样。
但棉花马上收回,长辈站起又师长般:“跟你读这段书,是分享我的想法,是想你心里好受点。”扳住了他脸,“不要因为心里想的,不停地闹,不断放弃你自己!”
“抱歉您读的起到反作用了。”
有强烈的窒息感涌上,但也猛吸一口气说完。
“要不要平静,你自己决定,”耳杯是捣腾管线的声音,还有长辈断续的说话,“你很多痛苦,也许我不了解,但最致命的,不能挽回了……不要说,死是求之不得这种话。”
又是那种颤声的气音。可黑雾涌起,魑魅现身,深渊又在无垠地展开。
模糊的声音在反复,求他坚持下去,周忱就迷糊中猝地想,长辈问他想做什么?那么尊重的问,他还没正经答呢,他的确很想做件事啊。
“我想出去逛一圈。”决然地,“不然,好像没法坚持下去。”
* * *
想找郁仪,出去就是为找郁仪。周忱只觉好久没见郁仪,连她气息都没感觉到。
这些天他像漂浮在云端,身心空荡荡的。灵魂动不动升腾,冷眼看被掰扯的□□,像块灰败破布似的,就嫌弃得更不肯下来。
有时,加上什么重量,拉它下来。但心也空掉,被太多恩怨给剜掉的心,根本给不了重量。
很长的摸索后,心才终于像镶上了个生存必须的小小的核,闪闪有光,是郁仪眼中溢满的波光。
“跑哪里去了?”周忱张望着嘀咕,“不会恨得不见我了吧?”
他一个人走,带着期待,心情好歹好起来。
电动轮椅的横冲直撞,丝毫不亚于那些健步如飞的。而且他被收拾得很好,一点不颓唐,虽行动不便,但跟这大院的哪家公子哥,打球崴了脚没啥两样。
难得闲暇又自由,周忱就在上万平方的园林里逛。想除了小学暑假,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溜达过。
一直好忙,兴许正如他说的,戴罪之身,一无是处了,才好停下来喘口气。
白杨和松柏的树影,横陈在偌大草坪。缓缓隆起的草坡,沿着整洁的沥青路延伸。
车辆的轰鸣、高楼的突兀,都被周围的厚厚绿化带,隔绝在看不见的远处。
眼前一切,一丝不苟,将近半世纪的老大院,毫无颓败样,处处工工整整。四处散布的,除了宽敞气派的房,就是不停整修的工人。
秋天,草黄叶落,整的人更多。静谧的上午,电锯和除草机嗡嗡响,周忱抬头看到,大柏树的树冠上,蹲了一窝穿绿制服的园林工,就想,里头,会不会有郁仪?
严防死守的大院,园林工最好混进。余豪似乎讲起,郁仪这么混进来过——
她必须伪装,才能接近他,而他也总是伪装地去面对她。可这深深浅浅的隔阂,在一切快终结前,还有意义吗?还有必要费劲地作伪吗!
“喂,我现身了,你想逮就逮,我再不会隐瞒你。”朝树冠大声说。
声音被电锯声淹没,有人回头,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大概对这大院的怪事看够。
当然,里头没郁仪。
树间还拉着红幅,写着某倒霉蛋,钱多被诈骗千万。
可只有空荡的横幅,被风鼓来荡去,褪色的红,显示着它被拉上的时间。
“不知道还有没倒霉蛋被诈?”
周忱慢慢嘀咕,对着红幅扯起嘴角,想起被红马甲和大喇叭找茬的那幕。
想得怡然自得地笑。大概心想事成,刮来的一阵风,让一件红马甲飘到他身前。
“就知道你会回来。”
他欣喜睁大眼,朦朦胧胧地看,有人来捡起马甲,他扯住边缘,想看到记忆里的那双澄明的眼,那蕴含了无数,而愈发水光颤颤的眼。
但不是。
“高老师?”对诧异瞧他的老花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