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退,看着她,目光甚是恐惧。
外面的风不断砸在冷千山背上,他却感觉面前这场景更加让他感觉沉重。
女子似乎早就料到冷千山这反应了,伸手取过桌上的杯子,啪的一声在床沿砸碎,握着碎片,对着冷千山的目光更加凶。
“那娘便自己来!娘要你记住,娘是为什么死的!以后这笔账,你要给娘好好加在神族身上!”
鲜红的血刹那点亮屋内昏暗的视线,星星点点散落在地上。
“娘!”
“娘!”
冷千山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到床边,颤抖着双手摸上她的脸,还有她脖子上那道深红的血痕,再憋不住断断续续哭起来。
女子死死盯着冷千山,口中含糊不清。
“复仇……复仇……复仇……”
门外的风更大了,霹雳一声雷震过天宇,外面似乎哗哗下起雨来,冷千山嘴里再说不出一个字。
“你给我看清楚了,记住了!只要你晚一日灭了神族,这世上就多成百上千个像娘这样因你而死的人!”
女子总算流露出一些慈爱的神色,说出的话仍宛如利刀,她想伸手抚摸冷千山的脸,却还没等到她触摸她的孩子,手就沉重地垂下。
“娘!”
“娘!”
“娘!”
这场雨下得太过大,也太过久了,连续好几天都昼夜不息。
院子里已经积起一层水了,挂满的丧白绸也经常被吹进来的雨打风吹湿,经常得换新的。
侍女莺莺刚撑着伞从外面抱了一批新的回来,进门便见冷千山还披麻戴孝在祠堂中守着棺材跪,不由得撑伞走了过去。
“公子……”
说出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毕竟,她这几天也没睡,也哭了个够,但她现在已经没力气哭了。
冷千山一点点从棺材上抬起头,满目疲惫:“无妨,我一个人再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好。”
“公子,熊族那边得知了消息,甚是悲痛,说恩准公子了完夫人丧事再回,熊王原本还想亲自过来看看的,奴婢想着熊王过来毕竟不方便就回绝了,熊王便下令派了一堆人带着东西过来帮忙夫人葬礼……还有,那个狼王也要带着映枫公主过来,其他族也陆续来了消息。”
豆大的雨点砸在伞上,侍女一时间也有些撑不住。
“好,莺莺姑娘,你做得对。到时候这里的事还有劳莺莺姑娘多费心了。”冷千山淡淡说。
“还有,古邺城那边……夫人的金兰之交,阮二奶奶也得知了此事,说明日就带着金少爷过来吊丧。”侍女看着冷千山的神色点头,补充说。
阮兰……正是金陵子的亲娘,金家的二奶奶。算是他娘唯一一个好友吧,只不过,这算他娘有意为之的好友,给他铺的路而已。
穿堂风吹起他的发,带着丝丝凉意,冷千山垂眸:“她可有问起我娘的死因?”
“自是问了,公子放心,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莺莺唇角噬着几分苦涩,撑伞站立雨中,连雨水漫脏了自己裙子都没察觉,望着堂中的棺材,眸色暗淡,“……对外一律道,夫人是死于旧病复发。”
祠堂中的香烟有些呛人。
“嗯,”冷千山布满血丝的眼里闪过耐人寻味的光,“这些事我都知道了,莺莺姑娘,你去忙吧。”
雨水绕开伞面直落,打得树叶嗒嗒作响,在积水的庭院里溅起一圈圈的小涟漪,莺莺看了冷千山一眼,欲言又止,抱紧怀里的东西布置灵堂去了。
大雨逐渐模糊了视线。
今日的祠堂烟火比往常更浑浊,冷千山瘫倒在棺材边,仰头看上方陈列的满列灵位。
这灵位高低摆了三层,名字各不相同,数来或许得有四五十个人名,最上一层玄关处摆了一把断剑,断剑的两边也是各一个灵位。
最左边写着“冷莎”,最右边却写着“姑苏”。
冷千山看着这两个名字,惨然一笑。
冷莎正是他的祖宗啊,而这位姑苏,正是他祖宗的救命恩人。昔日姑苏从神族手中救了冷莎,冷莎才把他视为恩人,设了这灵堂,因神族灭门之仇,冷莎才对神族怀恨在心,生子子孙孙,将这仇恨代代相传。
告我冷氏后人,勿忘复仇。灭尽神族,安定天下。
他们,是为仇恨而生的。
冷千山狼狈着从地上撑起身子,走到玄关下,踌躇着将最上方的断剑取下。
这剑满是岁月的痕迹,却依旧可见寒光。
他第一次摸到这剑,还是在他尚年少时,他因为心仪邻家姑娘荒废学业,他娘便悄悄杀了那姑娘,他得知此事后大闹不止,被自己娘连拖带拽带到了这祠堂。
“这把断剑叫屠神,原是最上面这姑苏恩人的,恩人出事后,你太太太太太奶奶找到它,把它捡起来拼在一起,你给我收好了!我下面这段话,你也给我记好了——身为我冷氏后人,你身上流淌着的是我冷家世世代代的复仇之血,休再为儿女情长哀悯,只要能有助于推翻天界,何法不能用?!何人不可舍?!何人不能弃?!为我族也好,为天下也罢,无论如何,你给我振作起来!强我两族,灭尽暴神!勿忘复仇!”
复仇,复仇,复仇。
彼时的他听不懂自己娘的这番话,扔掉手里的断剑,仍大哭不止。
“娘是坏人……”
“对,我是坏人,你也做不了好人。你注定是要承受骂名的,我的孩子,你怕了吗?”
女子不怒反笑,捡起断剑,一点点掰开他的手,塞回他手里。
“你要记住!你脚下这条路是用很多人的尸骸垒起来的!你没有退路!我也没有!”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些,霹雳几声响,再次将冷千山的思绪拉回来,他看着手里的这把断剑,又抬眸看了看这满墙灵位,忽然觉得这原本就阴冷的庭院,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