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宁向谢衍之的住所步步走进,在屋外踌躇好一会儿,至下山捡到谢衍之之景仿若昨日,如今前来告别也不知何时能够再相见。一年内给人家添的麻烦并不少,虽不是什么大事,谢衍之也是看在救命之恩上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屋外寒凉,温长宁就这样停在原地起了一身颤栗,屋内的谢衍之倏然开门,迫使她回了魂。
谢衍之还是那副闲淡舒适的模样,淡漠的眸瞳见着温长宁那刻染上些许色彩,淡淡笑道:“来了怎么不敲门?身上的大氅快要浸湿了,当心着凉。”
温长宁身上的氅衣大得有些不合身,帽沿快要遮住眼前的视线,好在大氅足够厚实将她全身包裹着,以至于在外面站上一时半会儿也不觉得冷。想起今日师太以夜间落雪为由将木媪几人留下,这雪像通灵似的,一整晚也没见着几朵雪花飘扬。
现场的气氛显得更宁静了,枯枝轧地生生捻出的声响被放大,温长宁面色冷冷的瞥见尽头的岩壁,红褐的衣袍露出一片,在地上扫来扫去,这木媪是否闲得慌,像是要抓住什么把柄与今早的嘴贱制约,生怕到时候温长宁会与自己玉石俱焚将事道出,温长宁是什么人?毕竟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丫头,生在好人家,木媪与她作何比较,又有什么可比的。
温长宁被这蠢媪监视得浑身不自在,禅房里的隔音向来是差,今日与小蝶先生本想好好道别,传出去便会是“深夜私会,不守妇道”的丑闻,白的都能描成黑的!
“我本想将带来的药酒放下便走,所以没敲门。忘了与小蝶先生说,家父家母戍边多年不久后就要回府,我本就是因为无父母庇佑才出逃自此,现父母归家,我也要回去了。这些药我也带不走,想着先生日后或许能用到。”温长宁将手上的木匣子递到谢衍之手中,详细解释道。
接过木匣子后,谢衍之眉目沉下,明知故问道:“回府的轿车何时出发?”
“大抵是明日一早。”
温长宁待着有些尴尬,见着谢衍之这张纤尘不染的面容,她一下就想起今早信誓旦旦要将肉夹馍馍分他一事,虽说他也不会在意一个馍馍,但总感觉怪怪的。
“对了,先生今早叫我时说了什么?当时雪下得有点大,帽沿挡住了声音,我没听见。”
谢衍之握紧木匣子的手柄,嘴角的话语呼之欲出,在他的视角里,温长宁认为与他的相识相知不过是泛泛之交,还是少些多愁善感免得日后多些不必要的麻烦,最终也没有将那句“生辰喜乐”重吟。
只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温长宁也如他设想般,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那先生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这次,怕是真的很难再见了。
谢衍之深居宫闱,虽是当了温长宁一年的老师,到头来也只不过是教她认了些字,对方也并不在意字有没有认全,或者根本不在意学与不学,她天真果敢,一颦一笑都如此惬意自由。
要真想困住一个人,对谢衍之来说,何其容易。只是深宫宅院涤暇荡秽,他终归是舍不得。
......
隔日一早,寺外堆积的厚雪消融不少,马轿也方便行走了,师太们担心车里太过阴凉便也忙乎着烧炭盖炉搁置在角落里,温长宁一上车就感觉到了。雪天里,主家良心的遣了两辆车轿,几个妇人一辆,温长宁与阿满阿雪一辆。
可那木媪像是下定决心与她过不去似的,硬生生踢开了阿满到前头与马夫牵马,自己却挤进温长宁的轿子里,看着乌烟瘴气的。温长宁只能逼迫自己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木媪在炉上烘手,偏要与她作对,满是褶子的嘴唇又吧唧不停,说她如何如何命苦,如何如何尽责,才能有勇气与蛮横的温长宁坐在一辆轿子里,整条路上都不让温长宁好过!
温长宁当真是心烦,猛然睁眼,抬手指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恶狠狠的瞪着她,凶道:“要是不乐意就给我滚下车去!你以为我乐意看你!”
许是温长宁的声音太大,模样也极为不耐烦,阿雪在一侧也愣了好一会儿,她与阿满同温长宁住一个屋檐下,鲜少见她发脾气,认为自家主儿也是贵人中难得的好脾性,幼时忍气吞声,若早一日如今天一样爆发,木媪也不会有狐假虎威这般长的好日子。
“你......你——”木媪吓得脸色昏白,声势也弱下几分,想到什么就讥讽嘲弄温长宁:“四娘子也只能在这荒郊野岭拿老奴撒撒气了,等回到主家,老夫人膝下,你又能作到哪儿去?!”
阿雪见木媪插自家主儿的软肋,温长宁又默不吭声坐在一旁,心里也气得紧,“四娘子回到主家自会有将军与夫人做主,何时又轮得到你插话,老夫人说到底也是四娘子的祖母!”
木媪哼笑几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大夫人是你们家四娘子的生母没错,可当初大夫人与将军离家时捎上的却是府里的三娘子,何人不知那三娘子是大夫人母家那边过继到咱们温家的女儿,亲生的又如何?说来也不比过继的女儿亲。”
温卿麟膝下只有三子,温长宁却排在第四,就是因为她的生母也就是温卿麟的夫人楚南歌从楚家过继了个女儿,是她亡兄唯一的女儿,楚厌离,又名温厌离。楚家世代为将,到了楚南歌一代仅存她与长兄,兄长战死沙场,嫂子抑郁而终,最后仅剩下楚南歌与楚厌离。
楚南歌不忍楚厌离孤独一人守着空荡的家宅,作为楚厌离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便将她养在膝下,自此温家有了三娘子。
谁人又在乎过温家唯一的嫡长女。
说到这,温长宁心中好似被一块棱角分明的利石堵住,那不规则的锯齿不断刺伤那瘦弱的心口,漫出铁锈味。
之后,木媪见温长宁不愿搭理她,自己也往她两肋上插上两刀,自觉晦气上了另一辆车轿,温长宁在迷糊中意识到周围安静不少没一会儿就入睡。
梦里,是现代生活:七八时,父母还没怀上弟弟,她也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尤记得那年期中考,她考了五十九分,差一分到及格线,她天生不是个好脑子,算数理解什么的就差多了,隔壁阿婆家的孙子与她年纪相仿,考了九十九分,差一分满。她母亲节很高兴,夸那人孙子优秀,她在壁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