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微和采薇走后没多久,一位年长的嬷嬷才缓缓进了院子,这位嬷嬷穿着一袭暗色鹤氅,料子肉眼可见的出彩,从穿着上就可以窥视这嬷嬷在老夫人身边地位不低,她进来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员就上了首位坐下来,江问渔也有眼力见立刻将一旁将茶水奉上,等待嬷嬷接受。
那嬷嬷地位也高,白日间服侍主子,晚上主子体谅她年事已高,派了年轻懂事的婢女服侍她,这茶也接得稳稳当当,她坐在太师椅上押了一口茶才停下。
“今个是你们五少爷请我过来的,老婆子我就斗胆管理管理这院子。你们可服?”
底下的下人们有些琢磨不透,他们主子来凑热闹,那是争权,老夫人凑什么热闹?按理来说,就算是五公子也不会让老夫人这么重视,最有可能随便派一个,这派过来的嬷嬷是老夫人的贴身嬷嬷,这做法让人捉摸不透。
“尽听嬷嬷的安排!”老夫人的态度不清楚,只能静观其变,等时候一定要告诉主子。
姜嬷嬷到来后,事情变得十分顺利,个个都服从了嬷嬷的安排,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没有一个人脸上会有一丝不愉快。
姜嬷嬷的到来对于江问渔来说无疑是个机会,她之前虽知道管家之道,但与管仆从有些不同,以前她是主子,不管怎么样下人都是要服从的,要是不服从,她有权处理了这个人,如今她同为下人,指点他人未必服从,位置不同导致根本上就有所不同,嬷嬷是老人,在太师府生活了几十年头,对太师府的情况了如指掌,更懂得手底下的人要用什么手段去压制,所以她必须要好好在默默手头上学些本是,学到便是自己的东西,有利无害。
这小姑娘伺候虽然毛手毛脚,但是做事情还算俱全,知道献殷勤,因此姜嬷嬷对小婢女跟在她屁股后没什么反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教的时候教学。
“嬷嬷来了。博裕身子弱未去迎接嬷嬷,望嬷嬷见谅。”
五公子哪怕不受宠到底还是主子,这样的话给足了她面子,从此可见这位五公子不仅好相处,而且聪明的很。
姜嬷嬷看着五公子苍白的脸神色柔和下来,“无碍,五哥儿体弱,得要好好休息。”
恰巧一阵凉风起,掀开了一群人的衣角,陈博裕身上只穿了一件夏款长袍,风从衣服空隙里钻进去,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又畏畏缩缩的供着身子。
姜嬷嬷这才回神注意到陈博裕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夏衣,惊到,“五哥儿怎么穿的这么一身出来,赶紧进去吧!着了凉可不好。”
着凉发热严重些也能要了命,姜嬷嬷推着五公子让他进去,途中还不忘瞪一眼跟在后头的小婢女,“怎么照看你家公子的,这么大冷天的,昨日老夫人不是赏了好几件成...”
想了想还是咽下了话,昨日那好几件成衣老夫人是要赏给这个孙子的,偏生老爷疼爱的四公子在,瞧见老夫人给了这么好的料子不高兴,硬生生地抢走了那几件成衣,在这位小少爷心中,这好的布料还便宜了五公子,老夫人对四公子也是宠爱,想着五公子这穿夏衣是行了苦肉计,柜子里就算没有好的衣裳,也有几件当下可穿的,于是便遂了四公子的愿,免得四公子不停歇的闹着。
江问渔扑通一声下跪,低头畏畏缩缩地回道,“回嬷嬷,我家主子没多少衣服...之前保暖点的在路上被乞丐撕了,好些的衣服就是身上穿的这些...其余的...”
有些话不说下去都心知肚明,其余的根本没法穿,不然哪里会这么没有体面。
姜嬷嬷赶陈博裕进了屋再出来,看到院落的小姑娘跪在那儿畏畏缩缩的,整个人都快缩成球了,她这才得空注意到小姑娘和五公子的书童都穿得是夏款,质量更别说,跟套了一身有颜色的麻袋一样,轻薄粗糙。
这便是夫人所说的吃好喝好的对待?
姜嬷嬷双目微吊,眉头紧压下来,压迫感十足。
晚上皇子们要来,要是五公子穿着那副样子去了晚宴,身后跟着两个穿得如同丐儿一样的下人,那丢得只怕不单单是五公子的颜面,整个太师府的颜面都跟着丢了,她主子向来要面子,不会用这么低三下贱的手段,可怎么料想作为当家主母的魏氏居然这个做法,为了自个,家族颜面的顾不得了,心量也是芝麻大小的,既然她发现了就不可能放任如此下去,丢了颜面是小事,要是皇子们觉得他们府不得体那可不得了,恐怕连联姻都难了。
这事情越想越觉得缓不得,姜嬷嬷拍了拍江问渔的脑袋说道,“小丫头,你跟你家公子说一声,老奴回老夫人那儿一趟,等会就回来。”
江问渔应了一声行了礼送她去院子口,等人走远了才回屋子里。
屋内陈博裕端正地坐在太师椅上看书,神情专注,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江问渔也不好去打扰,站在一边翻起了一旁的书来看。
陈博裕翻完最后一章才发觉小姑娘在一旁看书,有些诧异道,“回来了?嬷嬷走了?”
这副模样被姜嬷嬷看到,肯定也得汇报给老夫人,老夫人肯定不会放任他穿成这样见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去了,至于如何对魏氏他不知道,但有一条魏氏跑不了,那便是苛待子女,据他的了解,祖母可能会骂上几句便不了了之了,可惜了这套卖惨没有放在实面上,那些苦都不能让祖母感受到,这些年他在山庄吃喝用度只是比穷苦人家好一点点,至少有糠饭吃,再不济也有馍馍吃,衣服面料一年到头最好的便是身上这件,偏偏这些都祖母都不知道,不!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伤着魏氏半分。
罢了,这事情只能当做开胃小菜。
“是!嬷嬷去老夫人那处。”江问渔放下手中的书,思索着嬷嬷走前的神态,“她问了我怎么照看你的,我就按你教我的回答,听完脸色就不好了,看着很着急。”
话是陈博裕教的,结巴是她装的,她虽然懵懵懂懂但也大概知道陈博裕为什么这么做,眠生告诉她过,陈博裕以前不会哭,所以每次受委屈受罚的都是他,连去山庄那头也是这么一回事情,眠生隐晦地提了一句,‘五公子僵着一脸倔脾气,就是否认’后就没再多提了。
不会哭的孩子受到的待遇比会哭的孩子差些,陈博裕在山庄苦思冥想后终于有了这个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