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宁当然没提前准备演讲稿，她暑假忙得团团转，没那闲工夫。
裤兜里揣着演讲稿的碎片，林宁边朝主席台中间走边面无表情地思考。
不知道她把自己在后台展开演讲稿刚准备通读一遍，演讲稿就被校长的爱犬撕成碎片这件事儿告诉班主任，班主任会相信她的几率是多少。
学校把主席台修得很高，她从头顶反光的年纪主任手中接过话筒，俯瞰操场渺小的人群。
她试了试音，说出千篇一律的开头。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大家好。金秋九月，我们相聚在此，开启人生的新篇章。”
刘同眉头舒展，他带过很多届竞赛生，接手过无数聪明孩子，见识过的记忆力强悍的孩子不在少数。
林宁能在短时间内背下演讲稿，他并不意外。
余明生抬头看向主席台，宽大的白T衬得林宁黑极了。
林宁遥遥回望人群，感到无比的放松，“今天过后，我们的高中时代就正式开始了。”
刘同并不记得演讲稿上有这一句，他两条眉毛此刻一高一低地微耸着。聪明的孩子大多有个性，刘同的心情还算镇静。
但对于学生来说，所有辞藻华丽的演讲都是不知所谓的催眠曲，大部分人都低头用自己的方式消磨着时间，台上的林宁突然像唠家常一样感叹了一句，“你们说，学习是为了什么？”
意识到身边的聊天声停止了，李禹城从漫画书里抬头。
大片的云层从远处飘来，太阳被遮掩起来，气温骤然凉爽了一个度，林宁抬头看天空，“我以前觉得学习是为了证明，证明我智力超群，游刃有余，证明我踏实积累，懂事乖巧......”
不知不觉间，李禹城手中的漫画已经合上了，他抬头和周围的人一齐看向主席台。
太阳重新冒出头，林宁眯起眼睛，“但其实不是的，学习是为了获得知识，而知识就是力量。”
“切——”
操场上一片哗然。
李禹城听见隔壁班有个大高个大声吐槽，“我以为她要说什么呢，结果还是那些老鸡汤。”
他也觉得有些无聊，重新拿起了漫画书。
“我这里说的知识，不止数学，不止语文，不止高考范围。知识，是我们在实践中所获得的一切经验和认识的总和。我要说的是，学习的范围远比我们平时意识到的更加广泛，成为造火箭的专家，用最简便的方法做高效的收纳，摊一个完美的鸡蛋灌饼，这些都是学习的成果”
“我们呱呱坠地时，只能用哭声求助大人。但当我们学会走路，我们拥有了移动的力量，当我们学会说话，我们拥有了表达的力量，当我们学会社交，我们拥有了建立关系的力量。”
冷静，理性的声音从喇叭扩散到操场。
林宁对着刺眼的阳光张开手，缓缓握拳，她闭上左眼享受着抓住太阳的片刻，开口道：“几乎人类一切创造了价值的实践开端都可以粗略地概括为：学习知识，然后获得力量。”
“再次申明，我所说的学习并非局限于学科的学习，辽阔的人生里，有太多事物值得我们钻研，世界的多样性下，没有人的道路完全相同，希冀所有同学都能抓住身边的一切机会，充盈自我，描绘未来。”
操场上很安静。
余明生仰着头，如一座不知疲倦酸痛的雕塑，隔着遥远的人群，始终注视着台上。
林宁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补充了一句听起来和前言有些脱节的话，“人生，漫长而短暂，没有人能预料意外和风险会在哪一天降临，学习，并获得保护的力量，在能够安心成长的年纪，不要虚度光阴。”
“谢谢大家，我的演讲完毕。”
寂静与寥廓仍盘旋在操场，三秒钟后，迟钝却热烈的掌声响起。
李禹城捡起不慎掉落的漫画，隔壁大高个的声音再次传递到他的耳旁，“靠，谁来给我翻译一下，有一种她说了很牛逼的话但是我却听不懂的无助感。”
旁边的男生被他烦得不行，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意思就是，让我们跳出学习就是努力读书的观点，鼓励我们把学习当做强大自我的过程和手段，而不是终点吧。”
副校长接着叽哩哇啦地李禹城看了眼大高个陷入沉思的小眼睛，得，还是没听明白。
林宁从台上走回班级，一路上都有人转头看她，她刚回到自己的位置，刘同便背着手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算不上严厉，“下不为例。”
捏着纸张碎屑的手一顿，林宁看着自己的班主任脸上写满了我最了解你们这些聪明小子的嚣张作风，连询问都没一句就踱回了老师的队伍。
......
一阵短促的风刮过来，把她的刘海吹得凌乱不堪。
呵呵。
很好，风中凌乱的氛围有了。
碎屑从指缝中滑落，林宁刚弯下腰，余明生便将碎片捡了起来，“这是什么？”
林宁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掌，很白，没什么血色，只在边缘泛着点粉。
“......演讲稿的尸体。”
余明生声线突然有些冷，“有人撕了你的演讲稿？”
林宁：“不是人。”
“什么？你演讲稿被人撕了？”隔壁大高个脖子伸老远，“谁撕的，确实太不是人！”
林宁静了一秒，缓缓补充完，“......是狗。”
“那狗太不是人了！”
大高个说完一愣，“狗？”
旁边的男生忍无可忍把他拉了回来，“哥我求你了，你就闭嘴吧！”
高义讪讪地笑了下，拿手摸了圈脑袋上的短茬，“我这不是以为有人欺负人呢嘛。”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嘿嘿一笑又歪着上半身和林宁搭起了话，“状元同学，你叫什么名儿啊。”
林宁看见他身后一个女老师黑着脸走过来，目不斜视地低声提醒道：“你最好站直，然后闭嘴。”
“啥?”高义没听清，身体偏得更歪了。
自求多福吧兄弟。林宁目光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