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怎么直接把接屎尿的桶放在床尾啊?好臭啊,臭死人了!”
“你们家的人真是又懒又穷,好歹买个有盖的桶啊。这屎尿桶又不及时倒,解小手大手都在屋里,天气又热,那个蛆都长出来了,在桶里沉沉浮浮,看得我差点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
张娴雅想过农村人生活清苦,想过顾家穷,有可能住的是茅草屋,吃的是酸腌菜下稀饭,这些她觉得她都能忍受,但是她是万万没想到能脏臭成这样。
顾家好几间屋子都是泥地,没有硬化也没像城里那样铺地板砖,只是把泥地夯平而已。时间久了,到处是坑。她穿的尖跟皮鞋,一踩一个小坑。起脚时,跟上还可能会带起一块泥巴。
还有吃饭的厨房,角落里堆了三十公分高的农村烧柴后掏出来的草木灰,就堆在屋里。养的鸡鸭,到晚上了居然直接就关在屋里,草木灰上一滚,然后带着一身的灰在屋头到处乱窜。吃饭又在这个屋里,太阳光照到的地方,能清晰地看得见那个密集的灰尘在光中轻舞飞扬。
还有一件,便是顾家大小都不讲卫生,好像完全没那个卫生意识。尤其顾晓华的爸妈,一口又黄又黑的牙齿不说,牙都不刷,喉咙里卡痰了,直接偏头就朝地上吐,也把张娴雅恶心死了。
她忍不了了,吵着要走。
顾晓华带她回来,还想着带着老婆去亲戚家里走一圈儿,拉她在村里显摆显摆自己找了个城里女人做媳妇儿呢,他好有本事呢,怎么能这就走?
“这几天家里忙着置办酒席,爸妈和弟弟妹妹可能就忘了倒尿桶了。其实平时家里很干净的,天天倒,一大早就洗尿桶,点都不臭的,你忍忍,几天后我们就回去了。”
顾晓华当然是极力劝哄。
“房子背后有阴沟,又是一坡的竹子,逗蚊子很正常。有蚊帐都嘛,今晚我给你把帐子里的蚊子扇干净就是了。”
“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是把尿罐马桶搁床头角落的。茅厕离得那么远,又没灯,谁晚上半夜窝屎窝尿还跑外面去啊?乌漆墨黑的外面。再说,你就不怕遇到蛇和老鼠?”
“啊,还有蛇鼠?我的天哪!”张娴雅又是一阵尖利的惊叫。
他们是中午到家的,到了下午四五点钟,张娴雅又说:“我要去镇上住宾馆。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自己去!”
“明天就要办酒席了,而且一早起来还要化妆换衣服,各种准备,去镇上住哪里赶得及?”顾晓华好说歹说,各种细哄,“再坚持下,好歹等把席办完了再换地方住。”
张娴雅来了顾家之后就各种大惊小怪,且她的嫌弃完全没避着顾家人。
顾家的生活条件在三庙村虽然算不上顶好,但是中等偏上还是有的——四间崭新的大瓦房一字排开,七八十平米的堂屋敞敞亮亮,且堂屋和卧室的地面都用水泥硬化了的,这在农村绝对是百里挑一的好。
可是张娴雅却是各种看不上顾家。
顾家人一直忍着她。
顾有福王秀珍还计划要带着张娴雅去祭祭祖坟,给地下的老祖宗告慰一番,免不了还要恳请老祖宗保佑儿子媳妇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尽早让顾家老两口抱上孙子之类。
总之,张娴雅于顾家而言,是个吉祥物般的存在。
但这对张娴雅而言,怎么可能啊?
酒席吃到一半,顾晓华爹妈带着这一对新人挨个桌子敬酒,张娴雅一脸不乐意地端着小酒杯跟在丈夫身边,对着全然不认识的她眼里颇土气的顾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三庙村的村长书记会计……各种乱七八糟的人物,微微撇着嘴角,敬一次酒,勉强露出个笑也不算笑的表情来。
摆的酒席实在是多,四十多桌呢,顾家堂屋搁满了桌子凳子,院坝坐满了,院坝下面刚刚收割完了谷子的干水田里也摆了七八桌,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
酒一桌桌敬着,好像总也敬不完似的,嘈嘈杂杂,张娴雅看自己那公婆在前面冲锋陷阵不亦乐乎,她心里早就烦不胜烦了。
她以后又不在农村生活,她那个婆婆总给她介绍这是谁那是谁干嘛!
喝的又不是真酒,瓶子里是冷白开,她东西没吃到一口,灌了一肚子水。
要不是一旁的丈夫顾晓华始终照顾她的情绪,让她再忍忍,马上就敬完了,她肯定早撂挑子了。
前面还好,主宾都只是场面上客套客套,并不为难新人。但是敬到了一桌有几个上了岁数的男人,有人发难了:“哎,新媳妇咋不敬酒?不行,我要喝新媳妇的酒!”一边推开挡在前面的顾有福王秀珍顾晓华,一边撇开脸不看这仨儿,非要让落在最后面当工具人的新娘子敬酒。
张娴雅前一晚在顾家没睡踏实,早上起来看她面色不好,顾晓华就跟爹妈讲了酒席要顾着她,尽量挡在面前,不叫客人为难她,所以一家三口才会积极地抢着去给客人敬酒喝。
但是这一桌发话的那个人是顾家本家的老辈子,就是说是顾晓华的长辈,顾有福和王秀珍都要喊对方一声叔的。
这个叔好酒,没敬到他这桌时他就已经喝得很嗨,又有些老糊涂,没看出来顾家这媳妇娶得奇怪。
先前他听到旁边桌议论,说新媳妇冷着脸,晚上不敢闹洞房。他当时就搭腔了,“闹,肯定要闹。我老顾家娶媳妇儿,哪有不闹洞房的?这像什么话!”
大家便逗他:“那你先上。你闹起来了,我们才敢跟着闹。”
“我现在就闹给你们看。”他醉意熏熏地说。
正好酒也敬到他这桌来了,他真就闹起来了。
王秀珍和顾有福只想把这一关赶紧跨过去,回头就把张娴雅让出来,“娴雅,快来给本堂公敬一杯。”
顾晓华欺在她耳朵旁说了句好话,张娴雅就上前来举着杯子面无表情地道:“本堂公,这是我敬你的酒。我先干为敬,你随意。”然后仍旧面无表情地把一杯冷白开喝了,转身要退下去。
顾本堂很高兴,觉得有面子,大着舌头,“这就对来了嘛,新媳妇就要给老辈子敬酒,怎么能躲在后面害羞呢?”
说着话,他斜眼看见一身红的新妇退开了,他的酒都还没喝呐,气性上来了,竟一把捉住张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