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岱山在离职前就为离职后的生计做了打算。
他所在的县棉纺厂,厂里积压了大量滞销的成品布料,质量很好。
他用当初工作时存来娶媳妇的钱、后来给了德芬但德芬嫁过来后又带回来的彩礼买下了很多棉纺厂积压的胚布。
很多是多少?他胆子大,竟一买买了四吨!
棉纺厂处于半停工状态,库房已经积压了快上千吨的胚布,急需变现,回笼资金给留守职工发工资。
此时棉纺厂那些没下岗的工人已经是每个季度才发一次工资了,急需钱啊。
所以,几乎是你只要拿钱去,厂子就卖给你布。
不过韩岱山是棉纺厂的老职工,晓得厂里的困难,又学过相关知识。这时候的国企改革摸着石头过河,有不少不合规的地方。他做事谨慎,一来他手里的钱确实也不多,想着用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情。二来,他也不想对老单位趁火打劫,因此谈价格的时候,要求厂里按照卖给其他人的平均价格卖给他,并签订了正规的合同,以免国家秋后算账,清查国有资产流失。另外,便是免费给他地方存放自己的货。
不过,即便是这样谨慎保守了,他仍是拿到了很优惠的价格。
韩岱山也为了省点钱,一次性就买了很大的量,因为买得越多,优惠越大,他几乎以成本价的四折买下的这批布料。
留了点钱,他还买了辆二手三轮车。
就这么几天的功夫,他就把彩礼费几乎花了个精光。
所以说,他为什么当初要搁置同德芬的婚礼呢?就因为这,他知道自己下岗很快就要变成穷光蛋,不想让德芬跟着自己吃苦。
但叫他感动的是,德芬愿意跟他吃苦。
两家家人也成了他们背后强有力的后盾。
韩岱山给德芬讲,这批布料倘若卖得好,一吨能有上万的利润!
他在棉纺厂干财务,晓得这些内幕。棉纺厂亏本卖给他的胚布,便是让给他的利润。他就能同样以极低的价格卖给终端客户而有大额的赚头!
所以,他信心十足。
只是,他也担心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一开始,这些想法他都不敢给德芬讲,只想自己默默干,干出成绩了再去找她。
此后,韩岱山每天早出晚归,用那辆二手三轮车载着布料走街串户去卖,到了赶场天还骑到乡镇地方去卖,甚至是下沉到村子里去推销。
德芬则给韩岱山管理后勤,打包、记账、清理库存、提醒他明天该干些什么事情——像个秘书一样。
她还把各地乡镇的赶集日排了个班出来,以此提醒他。
为了维持两人的生计,德芬在给韩岱山做副手的同时,在县城一家宾馆找到个会计工作,每月有了一百五十块的稳定收入。在韩岱山只亏不赚的这些日子,基本上能维持小两口的生计。
韩岱山这边的布匹生意,人们往往看的多买的少,只有要到换季的时候,天气凉下来,快要入冬了,他的布料才卖得稍微好点,但是入账仍是很缓慢。
他并没因此气馁,仍旧每个月风雨无阻地各地跑。
一次赶了某个乡镇的集回来,他问德芬家里存款还剩了多少,说是想去印染厂租一条生产线。
“棉纺厂那些布料主要是半成品胚布,价格便宜是便宜,可主要是白色,乡亲们已多次给我反映说颜色太单调了,只能做白衣裳,总穿一身白也晦气,而且不经脏,他们想要多点颜色的,像那种经脏的深色,藏蓝、绿色、土黄色这种。我就想去租条印染生产线,多搞些颜色的布匹出来。”
他刚回到家,一身风尘仆仆。
今天在外跑了一天,今天还落了雨,韩岱山外头穿的是一套洗得已有些发白的中山装,已被雨水濡湿,身体的热量都没能把衣服烘干。
德芬叫他赶紧脱下来。
都穿身上一天了,不赶紧洗个热水澡换身干的,这天气,明天准得感冒。
“先去洗澡换衣服,正事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说。”
德芬给他找了套换洗衣服出来,干毛巾也给他准备好搭在外面椅子上,将男人推进不大的卫生间。
转头她去厨房给韩岱山熬姜汤,驱寒气的。
隔着布帘子,韩岱山还在追问德芬,“老婆,钱还有吗?咱家的存款还有吗?要不够多,我琢磨着咱还是来一手空手套白狼,我去找找表舅,看表舅认识不认识县政府哪个领导,请他跟我走一趟印染厂。咱厚着脸皮先不花钱把印染线租下来,可能还要请几个工人师傅。等到咱们这新布料一卖出去,就把租金和工资付给他们。”
德芬扬声回他道:“我这里还有妈给我的一套金首饰,我明天去找个典当铺问问看能当多少钱。”
“……”韩岱山沉默了。
他知道了,家里没存款了。
想说不能当,那是我妈给你的传家宝,将来还要传给咱们女儿的呢。
可是,他要是一直迟迟干不出一番事业来,家里的光景就一直不能改善。那想要阻止的话便在舌头下滚了几次,始终说出来。
德芬像是并没注意到他的沮丧,反而很热烈地给他规划蓝图,德芬说:“是要多些颜色才好,现在大家都爱赶时髦了,都想穿好看点。另外,我也有个想法,就是,岱山,咱们其实可以把布匹加工制作成衣裳再去卖啊,不但容易卖得出去些,还能把价格卖高点。”
“我前几天就想说这事儿了,主要我也是受了启发。我们宾馆要开展宴席业务,正在召餐厅服务员,经理要求服务员穿统一的制服,说这样看上去档次才高。后勤就去负责采购了,单据报到我这里来记账的时候,我一看,服务员们的那种制服,包工包料,才二十五块钱一件。”
“我看了下我们宾馆给采购的布料,都没我们卖的布质量好。一件女人的衬衣最多耗费两米布,人家卖给宾馆是十块钱一米,我们那个才卖五六块。只是我们只有白色胚布,宾馆服务员要穿红色的,还要有一点其他颜色的镶边。不然的话,我肯定去向经理说说情,把这个单子接下来咱们自己做了,哎,可惜。”
“然后我又去问了市面上几家裁缝店,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