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着舞，她不得不跳着舞——
在漆黑的夜里跳着舞。
这双鞋带着她走过荆棘和野蔷薇；
这些东西把她刺得流血。
她在荒地上跳，
一直跳到一个孤零零的小屋子面前去。”
电子女音轻柔地读着故事，空气中的灰尘颗粒飘浮着。
玻璃窗外，一切都因灼热而显得朦胧，地面被直晒的太阳晒得发白，仿佛是一片热腾腾的沸水。
阳光和空寂令人疲惫不堪。
顾延抬起一根手指，阻止女音接着读下去：“可以了，停下。”
顾延仰起头，她凝视着斑驳的天花板，问：“楼上的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电子女音用平直的语气回答她：“尚未查询到入住信息，判定为违规占用，需要通知执行部吗？”
“没必要。”
她合上眼睛，五指在扶手上依次敲。
五、四、三……
“当啷——”
金属件坠地发出一记沉闷的响音。
顾延眉头半点没皱，继续打新一轮的节拍。
上面又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凌乱而急促，伴着乒乒乓乓的动静。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她开口说：“年度考核的时候，务必给013区打满分。”
“据我所知，013区在考核中常年垫底。恕我不能理解您的用意。”
顾延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常年？具体是几年？”
“十五年。”
顾延听了，发出一声古怪的嗤笑：“也就是说，从013区成立那一年起，它就稳坐垃圾界的头把交椅。那可真是定力可嘉。”
顾延换了个更舒服的躺姿，她头发过长了，缠绕成一绺一绺的，落在胸前，她捏起一束来挠自己的脸。
Ning毫无起伏的音调听得人发困：“这件事情说起来还与您有些渊源。”
“我记得。”顾延把杯壁上的柠檬片拿下来，放在鼻尖轻嗅，“不就是把013区的头头砍了嘛，任务需要，不全赖我。”
“您当时的任务是收复013区。”
顾延微抬眼皮，窄窄的眼缝中流露出轻蔑：“我最后不也成功了吗？”
“事实上，您不仅将013的执行部夷为平地，还顺手烧掉了档案室。新生人员补充困难是导致013区衰败的主要原因。在这件事情上，我认为，您取得成功的方式有时太过极端。”
顾延顿了一下：“所以我大发慈悲，送他们个第一名当当。”
“您真是太善良了，”人工智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夸赞，听着像是什么新型嘲讽，“但据我所知，年度考核工作并不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您只负责杀人越货……”
“Ning，你觉得销毁一个机器人，在不在我的职权范围内？”
“我认为您在威胁我。”
“我就是这个意思。”
楼下，电子鹦鹉循环播放着“欢迎光临摩根船长”，大概是程序设置错误，欢迎词播放到第三遍时并没有停下，反而音调愈加高亢，尖利的声音伴着滋滋电流声，刺痛耳膜。
顾延捂住耳朵，偏头看向沉重的丝绒窗帘，它随着空调风荡，将窗帘纹样折叠又展开。
这个酒馆隶属于执行部，一层对外营业，用于日常联络；二三层是杂货间，留几间空置的屋子用于任务。
顾延陷在一个柔软躺椅里，手边的几案上放置着一杯乌龙茶。些许冰块漂浮着，随着顾延拿起茶杯，碰撞间，发出叮咚的脆响。
酒馆白天没什么人，她喜欢来这边打盹儿。
现在，白日梦泡汤了。
顾延捋了一把头发，她翘着脚，在躺椅里一晃一晃的：“Ning，打开地图。”
“收到您的指令。”
悬浮在空气中的银色圆球射出光束，在顾延面前投出一幅建模图。
三层高的建筑，每一层，每一个房间，都构画得清清楚楚。
正是这座酒馆的立体模型。
她点进一楼的全景图，慢悠悠地数着人头：“今天酒馆的生意不错。”
“是的，因为今天是013区难得的好天气，空气湿度达到了50%，有微风，预计夜间还将有小雨。”
顾延单手虚握，指尖凝出一枚虚拟图钉。她垂着眼寻找落脚点，顺便感慨：“Ning，在你的描述里，今天听起来真是个翘班的好日子。但不巧的是，我没瞎，看得见那颗快被烤死的仙人掌。”
顾延把图钉摁在一楼的面板上，依次查阅着今天发放出去的任务。
找猫。
找人。
卖货。
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杂事。
她往后一仰，躺椅前后晃动着，带起一阵微风。
“我来帮你回忆一下，摩根船长是执行部的重要据点，来这里的人大都是为了任务。而重量级的任务已经被我们包圆了。那么，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让他们在这种天气聚集在这里？”
“已捕捉到关键词‘翘班’，正在为您分析。”
电子女音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银色圆球闪动几瞬，投影画面开始冒出不祥的噪点。
“哎，别分析了，就你那点算力，CPU烧干了也分析不出什么东西来。”顾延感到一阵心梗，“别把电量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已检索到与‘翘班’相关的内容。”银色圆球发出一阵震动，“根据此前对话分析，正在为您查询爱德华先生的工作日程。”
顾延挣扎着要从椅子里跳起来：“哎哎哎，别随便查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话音落下，一份文件弹到了顾延眼前，顾延一缩脖子，把文件举高了看。
“人口拐卖案。”顾延眼神扫过抬头，“是大案子吗？”
“执行部的任务分类是E级，这个任务已经完成，只等待报偿结算了。”
顾延粗糙地扫过摘要：“那就关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