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莲二把正在睡觉的咪咪从自己的房间里拎出来,放进书房。咪咪打了个滚,冲他控诉地叫了两声,就往中岛零跟前跑去。中岛零看得一愣一愣的,问柳莲二怎么不让咪咪睡觉。
“它白天睡得太多了。”柳莲二说,“半夜总是跑来跑去。”
头天晚上,柳莲二又被咪咪吵醒了。这次它在床上跑马,柳莲二以为它很快就安生了,结果咪咪跑了一圈又一圈,一会儿从地板跳到床上,一会儿又从床上跑到外面,动静很大,甚至在床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柳莲二忍无可忍地去抓它,咪咪见势不好,撒腿就跑,过了一会儿才从门缝里溜回来。柳莲二被它这么吵,早上起床有些没精神。
中岛零点点咪咪的小脑袋:“你怎么这么坏?晚上不好好睡觉不是好猫咪。”
咪咪听不懂,反倒以为中岛零是在和它玩,用湿漉漉的鼻子去蹭她的手指。中岛零点着点着就开始撸它,撸着撸着就去摸它的肚子,然后惊叫一声:“它想咬我!”
柳莲二看她的手,没有咬痕:“它不喜欢被摸肚子。”
假期的时候,柳莲二带咪咪去绝育。回来以后好几天,咪咪都萎靡不振,看到柳莲二就想抓他。一直到假期过完,它才又开始亲近柳莲二,只是它不再让人摸肚子了。
中岛零试探地碰了碰咪咪的头顶,看它乖乖地任她抚摸,放下心来,又开始给它顺毛。
“真不知道猫的小脑袋里都有什么。咪咪,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吃喝玩乐?”
咪咪当然不会回答她。
“当一只猫真好啊。”中岛零羡慕地说,“如果下辈子我是猫……算了,我还是变成石头好了。”
石头?这个答案让柳莲二有点奇怪。中岛零解释说:“石头不会痛也不会痒,被水滴磨穿,被风吹得风化,什么时候吹完什么时候结束。多好。”
“那就没有什么能证明它存在过了。”
“那都是身后名,石头才不会在乎。”
“你在乎吗?”
“一点也不。”
“不在乎身后名,只在乎当下吗?”
中岛零思索了一会儿,反问他:“你在乎身后名吗?”
“不知道。也许在乎吧。”
“别人的评价很重要?”
“取决于这个别人是谁。如果是父母妻子儿女,他们的评价很重要。如果是不相干的人,那就不重要。”
“除了自己,也许都是别人。”
柳莲二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说:“某种程度上,的确如此。”
“那你在乎对自己的评价吗?”见中岛零不语,柳莲二说,“我在乎。今天有没有做到必须做的事,和想做的事还有多少距离,应该怎么调整计划,做过的事有什么失误……这些我都很在乎。”
“什么是必须做的事?”
“对待亲人,有没有尽到义务;对待学习,有没有尽我所能;对待你,有没有问心无愧。”
中岛零打量他半晌,最后说:“我真羡慕你的家庭,可以培养出你这样的人。”
她把书拿出来,说:“学习吧。”
这天晚上,柳莲二在今天的计划表上添上一项:影响中岛零。在最后,他打了个问号。
中岛零慢慢地变得懒散、倦怠,柳莲二发现休息日她早上能躺到十一点才起床,下午一点多又去睡觉。上学的日子,她几乎都在混,既不参加社团活动,也没有别的事要做,放学就回家躺在床上。这样下来,她基本什么也没做。
中岛零平日里只是发呆而已。柳莲二很难想象有人能一连发呆几个小时,但是中岛零偏偏就做到了。如果她发呆就感到快乐,那也还好,但实际上,中岛零的迷茫已经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柳莲二只是旁观,都感觉会被影响,那么情绪中心的中岛零的感受,恐怕是他难以想象的。
困兽犹斗。这是柳莲二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只是中岛零与之搏斗的不是猎人,也不是比她更强大的捕猎者,而是她的情绪。
柳莲二在某一天晚上接到了中岛零打来的电话,那时他已经洗漱完毕,准备入睡了。
柳莲二不爱把手机带上床,铃声响起,他在一片黑暗里拿到手机,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号码。
中岛零听起来有些低落,但她没有说起自己的情绪,反而突然变得很健谈。中岛零和柳莲二聊了很多,从她前几天看的电影到电影幕后的故事再到导演生平,从电影画面布局到美学再到绘画,从日本文学到俄国文学再到文学理论。拉拉杂杂,不一而足。
柳莲二一度怀疑她有交流障碍,但现在看来,中岛零的交流能力并不差。柳莲二很少和别人谈论这些,更不要说和中岛零了。这是一次让柳莲二非常愉快的交谈,往往中岛零说一个开头,柳莲二就能接上,对柳莲二来说,也是如此。
他们很像。柳莲二发现。即使他们的喜好有差异。中岛零明显更喜欢宗教相关的讨论、人物剖白和充满美感的事物。而大量阅读让他们对于不同的观点都有很高的包容度。这样深入的交流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会令人愉快,更别说是柳莲二了。
但在柳莲二意犹未尽时,中岛零的回复频率降低了。柳莲二适时打住,劝她困了就睡吧。第二天柳莲二发现中岛零精神似乎比前几天好了些,他明白了,中岛零也会孤独。
虽然中岛零一向独来独往,似乎习惯了。但有时候,她也需要交流,尤其是有深度的话题。
之前,柳莲二很少会听到她说这些。但是那次以后,柳莲二有时会主动引导话题,尤其希望能和中岛零讨论一下她当前的情况。可惜柳莲二不确定中岛零是否愿意和他谈论这些,他只能隐晦地提起,不能说得太直白。
如果能潜移默化地让她摆脱这样的情绪就好了。柳莲二这样想着,把这个计划标记成“影响中岛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