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
她想,在这个还算有品位的疯子面前,他的词或许就是“快乐”。
快乐也是正常人的一部分。想到这里,她摆出镜中练习无数次的笑容,尝试笑出声来。
“怎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他们忘记给你吃药了吗?”
他又开始大笑,话语却像毒液。
“还是你天生面瘫?”
“让我治好你。”
这开心的疯子自顾自地下了处方。
紧接着,他似乎要挣脱锁链,向她袭来,发出野兽般嘶吼,还有不甚在意的大笑。
蹲在漆黑之中,他好像想要彰显,这里关押的不会是好好先生,乖宝宝,只有一匹恶犬。如果你的行为不如他意,他就咬死你。
喔!天呐!所以她应该感到害怕?
她淡淡地想。
事到如今,或许她只能怪罪自己。是她率先被对面男人那悠扬的圣诞小曲勾了魂,麻痹了警惕心,做错了选择。只能再死一次咯。
但是见鬼,好一只塞壬男妖,还带着诡异幽默感。
谁不会上钩?
即便武力值未知,被锁在墙上,凭借着那蛊惑人心的气质,他理应战果累累。他们不应该将他四肢上铐,而该用针缝死他的嘴。
好吧,这就是她的临死感言。
才怪。
事到如今,林荔有些厌倦了这个游戏。他的目的太明显,他在试探她。
他恐吓她,是因为想惹怒她。
但是为什么?
脑子里盘算着太多乱七八糟的问题,面对那位精神状态未知的神秘病友,她盯着地面,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哭到嘶哑时人所发出的声音,那咳嗽般的嘶哑,接近于喜悦至极的狂笑。”
算是一个没有理由的解释。
“多有意思。”
她下了床,拍拍衣袖,没有表情地冷静补充道。
“嘘——安静。所以……我想,人最好还是不要大喜大悲为妙。”
漆黑之中,试验品小姐捏紧了刀片,按压着没有脉搏跳动的手腕,预估着对方的位置,在何处才能一刀封喉。
至少让他闭嘴。
她向这只恶狗慢慢靠近。
空气涌动着不安的血腥味,这来自于她的掌心。她的脑子里反复盘旋着年少时母亲对她讲过的故事,武后驯马记。
如何驯服一只大型恶犬?
奖励和惩罚?
不,这是对待小狗的手段。
对待凶兽,应该选择暴力。
“给她一条铁鞭、一个铁锤和一把匕首。用铁鞭打它;不服,就用铁锤接着锤;还不服,则用匕首杀了它。”
母亲温柔的声音盘旋在耳边。给她带来更多的心安。
她虽然没有这些工具,却有着一只小小刀片。也算得心应手。毕竟,她有经验,充足的经验。
林荔眯起眼,终于确认好了他的方位。
然而下一刻,这位疯子室友却说,“喔!甜心小姐,我们玩个游戏吧!”
“喔?”她歪歪头。
“拜托!这里可是快乐病房!我们不动手。”
似乎是看穿了试验品小姐的犹疑,锁链声晃动,他随即摇摇头,声音委屈又虚弱,好似哀求,但更像命令。
“通常来说,我们会玩,敢不敢游戏,或者是秘密与冒险。但是——”
“你太可爱。”
“小姐,为你破例。我们今晚换个热身活动。”
他缓缓蛊惑道。
有意思。
他的行径让她突然想起了曾经朋友家的宠物。那只凶戾的比格,被主人套上项圈,上了锁,注射了狂犬疫苗,打足了镇定剂,依旧亮着尖牙,咬人不眨眼,玩心重。
眼前的这位冷幽默疯子,不是薛定谔的猫,不是大型犬。
他…
他是一只塞壬小狗。
年轻的精神病人顿了顿,笑了,带着孩子气般的夸张语调,打了个响指,“那就是——来做上帝!”
因为上帝说,要有光么?真是奇怪的幽默感。但很可爱。
“嘀嗒!接龙开始!”
漆黑之中,天花板滴答的恶腥液体落在她的脸上,那神秘病友此前发出的弹舌音久久回荡在她的耳边,如同互相呼应,一些绝妙的恐怖片氛围。
“你可千万别输呀……甜心。”他阴惨惨地说。
配合着他阴森上扬的语调,林荔感到他湿润的呼吸飘至她的脖颈,蔓延至后背脊椎,浑身一阵寒颤。踩在冰冷的瓷砖上,她的表情有一刻凝固。
她停下了脚步。
有时候,黑暗令人慌乱,也有助于人清醒。平日里想不明白的问题,抛开过多琐碎的纷扰,真相浮出水面。
狭小的禁闭室内,四周被金属质感的墙壁包围,细微的光线从透风小洞内穿过,成为一个个雪花白点,被蛾蚁争先恐后地吞食,整栋楼弥漫的嘶吼惨叫,大笑与哭泣,像极了地狱。
从昆虫到病犯,无一不彰显着这里不是和平主义的场地。
这里是炼狱,人性试验场。
上帝死了,去哪里审判众生?在《禁闭》里,让-保罗·萨特说,他人即是地狱。
在后现代的炼狱里,没有酷刑,没有魔鬼,没有审判,没有宗教,只有人。人山人海的人被关在一间间小小公寓内,吃喝不愁,却饱受无尽折磨,从内在腐烂。
什么是炼狱?
炼狱是把你永生永世和另一个最憎恶、最无法得到、最抗拒的对手关在一起。你们彼此交谈,谩骂,谈情,互相捅刀,交恶,折磨,却不能选择死亡。
因为你已然死亡。
这才是人类社会痛苦根源的真谛:活着就是地狱呵!他人即是地狱啊!试验品小姐垂着头,自嘲地扯开唇角。
想到这里,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如果她已经来到了属于她的地狱,那她或许知道了自己的对手会是谁。
但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