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全世界都像是被按上了暂停键。
短短的几秒钟却像是能够让人走完一生的走马灯,盛夏里大脑内的记忆向来很乱,因为超忆症的存在,已经去世的人在她的脑海里还是很清晰,就像是昨天还见过面一样。
她看见很多形形色色的灰色剪影,也看见大片大片的红色,火星子横冲直撞得仿佛是几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尸体残屑湮灭于空气中。
种种回忆如疯草般在心底疯涨,掠夺着呼吸所需的氧气。
红港在下雨,暴风骤雨,一路雷鸣。
又是雷雨天气,她最讨厌的雷雨天气。
倏忽之间,似乎有一道黑色身影逐渐远离,声音却轻飘飘地传来,在耳畔良久良久地萦绕不去:
“My Alice。”
“总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找我的。”
“我等你,我这里永远为你敞开大门。”
…
…
一切发生的太快,陈不周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下意识地整个人扑在盛夏里身上。
他用自己的身体来护着她,抵挡爆/炸冲击。
三、二、一——
“嘭——”
轻轻的一道声音,就像是恶作剧。
趴在地上的陈不周回头去看炸/弹,疯狂跳动着倒计时的水银炸/弹已经停了下来,四平八稳地躺在地面上,显然只是一个恶作剧。
而它发射出的彩色丝带落了满地,仿佛是什么节日的庆祝一般。
小把戏。
一个假炸/弹,却做的十足的逼真。
甚至骗过了陈不周的眼睛。
陈不周的视线从假炸/弹上平静地收了回来,意识到是假炸/弹,劫后余生后倒没出现什么欣喜若狂的表情,用撑着地面的手直起身体。
陈不周:“是假炸/弹。”
盛夏里也看向那个一派“岁月静好”的炸/弹。
她在他起来后也第一时间看向那个炸/弹。盛夏里杏眼亮得惊人,像是装着一整片灯火葳蕤,红港今夜所有的霓虹灯、广告灯牌、车尾红灯都不及她劫后余生后的眼瞳澄亮。
大起大落之后,她也忍不住怔愣了一会。
的确只是个假炸/弹,虽然外表看上去非常逼真,不仅骗过了她的眼睛,还骗过了陈不周这个拆弹专家的眼睛。
她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好像隐隐证实了心中想法似的——Queena没有对她动手。
陈不周屈膝站起来,又看向还躺在地面上的盛夏里,扫了一遍她全身上下的状况后,没发现什么伤口。没有子弹、没有刀伤,盛夏里身上干干净净的甚至没有血迹,只有浅浅的一层灰沉,仿佛只是在地上摔滚了几回。
他站在那,神色不动地朝盛夏里伸出手。
即便是盛夏里现在这种死亡角度往上望,对上的那双眉眼却仍像是雕塑人物才有的立体,他的背永远笔直,姿态舒展而自信,朝她伸出手道:“没事吧?先起来吧。”
盛夏里视线微微向下,正好撞上他的喉结,弧度异常明显,像是有一颗星星在那儿突出一个突兀锋利的直角,其上有一颗红色小痣。
盛夏里手腕上绳索已经被解开了。
她撕下嘴巴上的胶带,终于能大口呼吸,轻轻喘了一下气后,平缓呼吸后,她才抬手,抓住陈不周递来的那只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微微发力的时候隐约可见青黛色的筋脉,很有力。
抓住他的手时,盛夏里忽然想起了一段台词:“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
盛夏里自己都还没使上力气,就被陈不周直接拉了起来,他的力气的确远比平常人大,轻轻一拽竟然便将盛夏里直接拽了起来。
陈不周拉起她,又拽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问:“要不要披外套?”
盛夏里刚站稳,就“嘶”了一声,“不用。”
刚才撞击地面力道太重了,往地上一扑去的时候脚崴了。
陈不周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皱了皱眉,“受伤了吗?”
“脚可能崴了。我现在不冷外套我就不用了,你衣服都湿透了,还是你穿着吧。”
陈不周:“我不冷。”
“为什么?”盛夏里看着他,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哲学命题,就算是细细钻研也没办法设身处地地去思考。
“什么?”陈不周顺手给她披外套。
盛夏里按住他的手,“为什么扑在我身上……替我挡炸/弹?”
盛夏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无畏。
这么不加思考地直接用身体护住其他人。
如果Queena没那么恶趣味,如果刚才爆/炸的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水银炸/弹,那么等待着陈不周的只有死神。
在这种生死关头,他没有逃跑,反而逆着方向快步流星,朝着她的方向扑过来。
年轻警官的声音平静到淡淡:“我是警察。”
短短四个字,却铿锵有力,让人难耐地去想他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坦荡。
警察?
盛夏里看着陈不周澄亮到逼人的眼睛,他眉眼向来饱和度很高,视觉冲击力很大。
太亮了。
亮到她都不敢直视他眼底的光,仿佛浩瀚到能容纳得下一整个宇宙。
两道视线在空气中相撞。
像是两颗互不退让的小行星横冲直撞地撞击在一起,擦出并没有硝烟气味的火花,并不显得剑拔弩张。
两个人眼里都是光芒,撞在一起仿佛能听见冬日仙女棒噼里啪啦的细微烟火声,怦怦然。
盛夏里那双干净澄亮的杏眼里常年是生命力,并非那种旺盛到生机勃勃的花团锦簇,而是冬日里压不弯的小白杨式生命力。
勇敢且坦荡。
青涩且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