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眼,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惜今天他的描眉画了眼,认不出来。
程繁之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孩子,仍旧没有松口:“繁之尚没有开山收徒的资格,孟老板,您还是请回吧。”
曹书岩忙上前架着孟婉红的手就要将她拉出去,孟婉红挣脱开来,抽出帕子甩了下,“四爷,给脸不要脸那这话我就说明了。三个月前大沽洋行的船在黄海口沉了,船上一批刚装好的上等烟草全都喂了鱼,而那批货的负责人是我的丈夫工藤孝和,他现在抛下我们娘俩回日本了,这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实话跟您说吧,我这身子早被大烟抽坏了,活不了多久,可这孩子您必须得给她一口饭吃。”
“洋行的船出的事,你应该去找洋行,程某只是个唱戏的。”程繁之转身朝戏服箱子走了过去。
孟婉红紧跟了上来:“程四爷,您在这跟我装什么糊涂人,不是你爹领着北四行那帮光吃饭不干活的老东西压在洋行头上,洋行的那批货怎么会沉船烂掉?”
程繁之的手悬在半空,他回头看着孟婉红,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曹书岩劫了话头:“这老子做错了事您就去找老子,跟我们四爷没关系,走,出去出去!”
孟婉红被人像鸭子一样架了出来,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啐了一口,道:“你就在这跪着,跪到他肯收你为止。”
“娘……”
“娘什么娘,我怎么怀胎十月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
婉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初华回过头,只看到了漫天的大雪簌簌地落下来,很快填满了路上坑坑洼洼的脚印。
三
初华拿着药回了家,大门虚掩着,门口停了辆轿车。车旁站着一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也没看她。
初华望着他愣了愣,上前推开了门。
客厅里传来她母亲的声音,似乎还有别人,是她从没听过的声音。她推了推,门被反锁了。
“所以你是真不打算出来了澄清?”
“我说老夫人,您别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四爷那传出的绯闻,和我婉红有何干系。”是她母亲的声音。
“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女儿才十多岁,你为了钱连她的清白都不顾了?”
“清白?”婉红轻笑,“窑姐的孩子有多清白?再说了,清白能值几个钱。”
“你别忘了,你也是个角儿!”
“当年我沦落到一枝春时无人问津,现在想起我是角儿了?”
“是你自己要跟那个日本人走,怪不到别人头上。”
初华踮起脚,站在墙角透过破开的窗户向里面看着。
她的母亲半躺在罗汉榻上,手中拿着旧烟斗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而罗汉榻的另一边是位穿着旗服的老妇人,脸被烟雾缭绕着,她看不太清。
老妇人用手帕扇了扇面前肆意飘散的烟气,婉红将烟枪在桌角磕了磕,抬眼看着身侧的老妇人:“四爷风头正盛,他要名声,可我婉红不要,这事闹大了损的还是您程家的脸面。”
老妇人闷声半晌,终于开了口:“你开个价。”
“这要是搁前几天说,我兴许就答应了,可我现在改主意了。”她将烟枪丢在了茶几上,从腰上解下了一个荷包,将里面写着字的一张纸抽了出来推给了老妇人。
“你这是……”
“初华的生辰八字,要想这事压下去,四爷就得娶我们家初华。”
“绝不可能!”老妇人甩开了那张纸条,站了起身。
婉红弯腰将纸条捡了起来,放在了桌上,“您再仔细想想,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没。”
“孟婉红!你别太得寸进尺!”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孟婉红躺在了罗汉榻上,笑得猖狂。
四
“你也别怪娘心狠,现在世道这么难,能活着有口饭吃不容易。”孟婉红坐在床边给初华收拾着衣服,房间早就在他父亲走后被债主们搬得四壁空空,唯有那件大红的喜服摆在了正中央,分外扎眼。
“要怪就怪那个程四爷,没事送你回来干嘛,还叫别人看到了。”她说着将目光投到了那件喜服上,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你给我好好活着,给你爹看看,我婉红的孩子,没了他照样活得好,活得漂亮。”
初华站在床边,暗沉沉的烛光里,似乎看到孟婉红的眸中有泪光闪动。
自打她娘带着她去了天津的戏院后,天津城就疯传她和那个四爷的关系,说他们不清不白,还说她是他在外养的妓。
孟婉红不仅没解释,还火上浇油,逢人就说确有此事,于是便将事情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初华看着那件喜服,总觉得那是自己的脸,被她的娘狠狠踩到泥里。
那天她跪在小天仙门口很久,雪下得很大,她被冻得迷迷糊糊,最后是那个叫四爷的人送自己回来,那晚他卸了妆,她也看清了他的脸,就是在小天仙常买自己花的那个人。
她记得,有回自己没没钱找零,他说不碍事,下次多送些花就好。
可自拜师那件事过后,她再没脸去小天仙卖花了。
五
结婚的那天,程府只派了辆汽车来,车上走下了个女人,是她在一枝春见过的那个小姐,名叫顾曼珍。
孟婉红没跟着去,她倚着门,双目有些呆滞地望着车远去,单薄如纸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初华是从小门被送进程府的,她娘说她虽做不成正妻,但是没关系,等过几年生了一儿半女,他就算再娶妻地位也不及她。
没有宾客,没走过场,她刚进程府就被送到了一间房里,一坐就是半天。顾曼珍只让她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谁。
大红盖头堵得人呼吸都有点不顺畅,她低头盯着翘起的鞋尖来打发时间。
过了很久门外才有响声,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耐心全被磨光,她索性一把掀开了盖头。
一个穿着灰白长衫、头发有些发白的男人站在了门口,带着门外吹进来的冷风。
初华不认得他,只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