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俭在王熙凤贾琏成亲前后几年来后街拜访过几次文字辈的人,那时候这一带还算热闹,前几日过来坐着马车来去匆忙没注意观察,现在看倒是比以前显得愈发萧条了。
西廊是后街最西边拐弯南北凸出去的一千细长条的地方,早先是一片车马棚子供后街家里院子小放不下车马的人家共用,后人丁猛增后街显得地方小了,分不出来多余的房子给各家便将棚子拆了盖了一排房子。
说是一排房子不如说简单将棚子加固成一排屋子,然后从中隔开分了几个院子。
王俭由南向北走至尽头才看见挂掉色红灯笼的门,透过半掩的门能看见院子西边种了两畦长势良好的萝卜白菜,想来得到了主人的悉心照顾。西北角搭了个用于如厕的茅草棚子,东边垒了三摞木柴摆了些日常用具,中间一条狭窄小路直通正房门口。
两间正房总计目测宽度不过六七米,西廊屋子东西均为五米,整个屋子加起来可使用面积应该超不过三十平米。
王俭在心里简单算了算,不加院子,三十平米的屋子住祖孙二人,做饭睡觉日常生活,在住房紧张的后世人均居住面积也是很勉强了。
“是谁在外面站着啊?”
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走出来,个头瘦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两颊凹陷,身上只穿了个打着补丁的厚夹袄。
“大娘,我姓周,是西府政老爷底下新来的客卿,初来乍到四处走走,走到这儿想讨口水喝又怕惊扰了您于是多站了会儿。”
王俭在门外作了揖,待对方让自己进去才推门,老人将王俭引入正房,屋内没有王俭想象中那般逼仄,或者说因为没什么摆设甚至显得有些空荡。
正房两间屋子,东屋有个小灶和一些厨具,靠墙边有个用木板简单搭成的床,除此之外只有一个可用来吃饭写字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两只碗和一摞书。
另一间屋用一个草帘子隔着,透过帘子间隙可以看见里面只有个半人高的柜子和一张芦席土炕,上面放着几床旧被子。
这就是贾琛的家了。
贾琛那身朴素衣裳放这间屋子甚至可以叫做华丽了。
王俭在心里暗自刻画贾琛的生活,自幼失去父母和祖母相依为命,清高坚韧即便生活困顿也不低头屈膝,在艰苦的环境中发奋读书十几岁成为秀才,有傲骨却没有傲气,维护自尊的同时也小心经营身边关系,不谄媚也不得罪。
如果他和宝玉的出身调换或许会是个既能坚守自己又能左右逢源的人物,可惜,在这种境遇下能不偏激就已经是好的了。
对这样的孩子,因为学堂打闹的事过多补偿反倒不好,以高位者姿态补偿可能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轻视,他想要的或许只是个道歉罢了。
王俭按捺住心头酸涩,努力告诉自己这才是当下大部分人过的日子,几年后的凤哥宝玉若还能这般安稳住着也是幸运了。
将来幸与不幸无法确定,王俭只知道眼前老人和荣国府锦衣玉食奴仆环绕的贾母是一辈人,她和贾母,正如贾琛和宝玉。
“周相公,喝点水吧。”老人招呼王俭坐下,晃晃悠悠倒了碗水递过来,“家里不宽裕相公勉强用吧。”
“多谢大娘,”王俭双手接过喝了一下把碗放到桌上,老人又颤颤巍巍将灶上热的东西端下来,他来得不巧对方刚做好饭要用,王俭昨晚随便用了点就睡了,早上起晚了没来及吃早饭宝玉便来了,然后和宝玉交谈,跟宝玉去家塾,又经了一场孩子吵闹让本就没有好好休息的自己更加身心俱疲,看见粥肚子也饿了起来。
“周相公若是不嫌弃一起用一些?我这老婆子很久没和外人一起吃过饭了。”
王俭点头,老人将热的粥分成两份,又从灶台旁的罐子里弄出来了些咸菜摆在桌子上,摸索着从竹篓里取了两双筷子。
“大娘,您的眼睛?”
“早就看不清了,”老人慢悠悠扶着凳子坐下,“眼睛看不清耳朵倒是更好使了,这才听见你的脚步停了,我孙子去塾里上学了,还以为隔壁哥儿又来送东西了,没想到出门迎了客回来陪我这老婆子吃饭。”
王俭笑了笑就着咸菜喝起粥来,估计是昨日剩的粥,早中各热一些,贾琛可以在那边吃早中两顿饭,家里一个人能省就省了。
热乎乎的不难喝。
“我随政老爷去过贾家家塾,还听老爷说过几个才华不错的少年,大娘您孙子名字是叫什么的?”
“贾琛,琛哥儿,相公有听政老爷是说过吗?”
“贾琛,有些熟悉,”王俭故作思索迟疑道:“难不成是那位十五岁便中了秀才的哥儿?”
“对对,琛哥儿向来努力,今年才中了秀才,没想到政老爷这么忙还记挂着。”
老人从见面起就笑呵呵的,这下更是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是啊,家里秀才没几个,又何况哥儿才十五岁,老爷还说保不齐将来能走出去个状元呢。”
“可不敢可不敢,我这孙子能中个举人我就谢天谢地对得起他祖父了。”
这话倒是真的,贾琛底子好也努力,但成为进士不光只这些就够的,天赋努力环境缺一不可,贾家家塾贾代儒都没考中进士,水平一般环境又乱,贾琛在那种环境下想安心学习都困难,但不去凭这家徒四壁更是无法进一步。
“您要相信政老爷,哥儿是个有大出息的,一定给您挣个诰命回来。”
王俭将人哄得高兴吃完饭都没坚持自己洗碗,乐呵呵看王俭收拾了碗筷。
“老太太,您看今天我带了什么来!是……”一个穿着深蓝褂子的少年喊着从大门进来直接进了屋内,看见王俭正拿了抹布擦桌子,脚步一顿收了声。
“芸儿来了啊,”老太太接过少年手中的东西,打开袋子是两条还在乱蹦的鱼,“周相公,这位也是当家的孩子叫贾芸,就住我这隔壁的,你估摸没见过,他今年没再去上学开始找活儿干了。芸儿,这是政老爷的清客周相公”
“周相公?”贾芸眼珠转了两圈上前接过王俭手中抹布,“周相公好,您跟着政老爷做大事怎么能拿这个,还是我来吧。”
王俭看了眼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