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河南巩县生员周求状告金陵商户薛蟠偷渡不明身份人员进城,以白丁之身殴打生员二罪,薛蟠可认罪?”
巩县知县张可标坐在衙门大堂正中问话,左右两侧摆各摆了两张椅子,分别是当地名望较高的乡绅以及衙门文书,刑名师爷坐在知县大椅旁边的凳子上研究薛蟠呈上去的路引。
薛蟠一脸怒色,由两个衙役用木棍压着跪在堂下,另外一人站立在侧似笑非笑看着薛蟠。
“我不服,”薛蟠直着脖子死死盯着身侧人,“是他们先动手的!”
薛蟠一向仗着出身作威作福,不说在金陵就是去了京城靠着贾家和舅舅王子腾的名声也没低过头。这次给个小知县跪下不说还被人踩着脸冤枉,又气又恼,羞愤之下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张可标看薛蟠衣着便知其非一般人家出身,本心并不想多加难为,只是对方过于不配合无法只能让人强行按着,旁边师爷研究了会儿路引确认没有问题对着张可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咳,”张可标接收到师爷信号暗中对身侧文书使了眼色,“你说是周求先动手可有人证?”
“城门口人来人往都看见了!”
薛蟠努力扭头看向衙门口人群,王俭急忙拉着万全闪身躲在大门一侧。
开玩笑,他可不想被薛蟠看见求助,他是来切入河南官场又不是来掀翻这里的,再说真被薛蟠叫上去他又不在现场除了换个场地当观众还能干嘛,难不成上去说自己是一品大员之子然后当众挑衅公堂妨碍司法?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想死了。
王俭躲到一边不说,其余人也都各退了几步,原本熙攘的衙门口在薛蟠转过头的瞬间空荡起来。
没有人愿意为薛蟠作证。
王俭心里感慨一声。
很正常,谁会为了一个过路的客商得罪当地有人脉有名望的生员,强龙都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这次过来明面上就是两条泥鳅。
张可标见状也是心里一叹,意料之内。
“他们互相包庇!”薛蟠看出来周围人想法大声喊道,“明明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人的,我看不过才推搡了一下,然后他们一群人围着我一个打,我家老太太为了保护我脑袋都被打破了,现在还在医馆待着不知道怎么样了!”
“呵,你家老太太,那疯疯癫癫的老太婆怎么成你的人了,真当别人瞎子不成,那疯婆子在城门口徘徊几天了,过路的谁不知道那是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流民,还是个疯子,带这种人进城谁知道你在谋划什么。”
周求啧啧两声,对着堂上张可标拱手抱拳道:“张大人,您也知道,咱们巩县临着黄河流民来源数量众多,谁敢说那里边都是些好的,这人是外来的还未经报备没走流程带人进来,其心险恶,可不止我说的那两条罪过。”
“你胡说!我没有!”薛蟠挣扎起来,旁边两人怕他挣开加大力气,薛蟠刚刚欠起身子又被两根木棍压下去,膝盖咣当一声再一次重重落在地上。
“你他妈的放什么臭屁,自己他妈的气不顺发到你爷爷我身上了,你他妈给我等着,等你爷爷我出去了,扒不下来你的皮我就不姓薛!”
周求冷冷一笑。
“大人,您听到了,这人不仅不知悔改还咆哮公堂,公然威胁辱骂原告,如此猖獗之人不加惩治朝廷律法威严何在?”
张可标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肃静!”
“薛蟠,你一无证据二无人证,空口诋毁原告咆哮公堂,本官念你年纪尚幼不予计较,但其余两罪明文规定不可免,现判你二十大板当堂执行。”
张可标说着抽出来两支签子扔到薛蟠身前,薛蟠瞪大眼睛。
“你们官绅勾结欺压良民!”
薛蟠还要说什么身体已被身旁二人压下,左右开弓打了起来,不同于贾雨村当年判的板子水分大,这二十大板可是实打实的,落下来瞬间薛蟠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惨叫呼救。
张可标坐在堂上心下不忍扭过脸去,这二十板子打得冤枉,他心里清楚明白。
升堂前他便听人说了前后,起因还是那张“生员与百姓一体当差”的告示。
周求是城里的生员,家里还有些钱财,一贯有些追随者,今早几个人在城门口对着发牢骚正巧碰见薛蟠带着那个疯妇人进城,几个人心里有气不能明说就对着那老太太发了出来。
薛蟠也是个气性大的直接和周求几人推搡起来,本来也没多大事,可是那老太太突然疯劲上来喊着“谁也别想欺负我孩子”加了进来,那老太太是疯子手下没个轻重,只要有人对薛蟠下手就死命攀扯撕咬,周求被打急了将人推到一边。
一推出了事,那老太太直接撞在了城门上脑袋磕破了,薛蟠见血红了眼,原本的推搡一下升级为恶性斗殴事件。
说白了周求几个人是冲着自己那张告示来的,薛蟠不过是倒霉出个头让他们有了闹事的理由,至于那两条罪状。
首先确实是周求先动手的,只是没人敢出来作证。其次,虽说有原则上未经允许不能带不明身份人员入城这条规定,但是在实际操作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有钱的想接济流民有什么不对吗?百姓得了实惠城外流民少了治安也能好一些,一举两得,作为知县他巴不得如此。
事是这么做话不能这么说,不然万一真出了事责任不太好担着,这种事情一告一个准,但是一般没人真拿这说事,约定俗成的空子,有什么好拿到明面说的。
张可标心里叹息一声,这个叫薛蟠的是代自己受过了。
薛蟠板子打的冤枉张可标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包括王俭。
即便是他一向不喜薛蟠这时也有些怜惜对方了,先是莫名其妙大晚上被人推进河里,又是被一群人围殴,最后没讨回公道不说反而被当场打了二十大板。
短短两天身心连遭三次重创,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
王俭听不下去薛蟠惨叫,让小厮守着等打完把人带回去,自己则和万全去了医馆。
说来也奇,那个老太太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了愣是相当抗造,昨晚把薛蟠从水里拖出来休息一晚就没事不说,现在撞到城门上也只是受了皮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