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秦可卿,和贾家相关的两个人相继去世,一个死前众人探望死后排场盛大一个身前寥落身后凄凉。
对比来看不免令人心酸。
旁人都会心酸更何况骨肉至亲。
看着纱帘后黛玉的身影,听着船身激起的水声,王俭第一次深深共情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探花郎。
前半生出身钟鼎之家一路官途顺畅,文采斐然夫妻恩爱,后半生命运急转直下,妻离子散缠绵病榻,临终唯一能做的只有殚精竭虑为即将独自活在这世上的女儿做好安排。
体弱聪慧多思的小姑娘。
黛玉的身影在烛光月光水光映衬下仿若一缕炊烟,过往种种似乎只是凡尘烟火,她由此而生却时时做着随风散去的准备。
这样的人,这样的姑娘,从此以后只能孤身与天地为伴了。
于林如海而言家财排场这个时候怕是都属无关紧要的东西了,人之将死只一事无法释怀,孩子尚未长成父母俱已不在。
悲伤如林海,啸啸皆哀声。
任凭如何周全安排,终究是父亲永远离开了他满心牵挂的女儿。
黛玉人生的路还有很长,林如海便是万般无奈也只能送到这里了。
江风拂过,王俭发觉脸上有些不适才知自己竟不知何时落了泪。
十二年,四千多个日夜,他又何曾这般失态过。
这不是怜惜,这是江水都无法淹没贯穿两个世界的爱意。
这爱意应该被正视的。
王俭长出口气,轻声开口。
“可是林家表妹?”
黛玉心头烦闷本意出门吹风,没想刚一出来便遇了人,下人们不会未经允许过来,这人只能是贾琏或者王俭,贾琏自己自然认得,对面人显然不是,那只有一个可能了。
王家那位俭二爷她未曾见过也不熟悉,因给自己送的东西每次都甚合心意印象不错,本想行个礼进屋没料对方竟然看着自己的方向发起呆来。
黛玉原地站了会儿见对方一直沉默转身欲走,刚开始动作对方便出了声,既然出了声自然要按礼来。
黛玉上前半步隔着纱帘正对王俭行了个平辈间的全礼。
“俭表哥。”
异国他乡,只一声问好就让王俭有了丝近乡情怯的味道。
“嗯。”
简单见了礼黛玉福了福身想要回转,还未动作王俭又开了口。
“林妹妹慢走,我有一事相托,不知妹妹可有空闲细说?”
他能有什么事情能够托与自己的?黛玉心中纳罕面上不显点了点头。
“表哥但说无妨。”
船沿摆着一排凳子,王俭对黛玉示意自己率先迈了两步坐过去,黛玉迟疑片刻也跟了去,寻了个不远不近的位子坐着。
两个人隔帘而坐距离不过三米。
王俭的声音顺着江风传了过去。
“我在河南时见了个女子,特立独行非一般人可想,宝玉曾有珍珠鱼目之论,我倒是好奇若是他听了这女子的事情是否还坚持己见。”
“这次回京来去匆忙没有机会和宝玉相见,现下得机会见了你,少不得托你听一遍再复述给宝玉。”
黛玉心里忧愁父亲重病之事自是无心在这里听不熟的表哥说什么故事,然正是因为不熟反不好开口回绝,思量之下只得点头,怕夜色中对方看不清轻轻嗯了一声。
得了黛玉的应允王俭清了清嗓子开始。
“这女子出身河南府巩县,父母恩爱家境殷实,家中无其他兄弟姊妹,自幼备受宠爱,街里街坊说起来无一不感慨其生来就是享福的。”
“然天有不测风云,这女子八岁时母亲因病离世,十岁时父亲又因黄河决堤意外身亡,接连失去双亲昔日千娇万宠的女孩儿一朝成为孤女,无奈之下携着剩余家财投奔了邻县的叔父。”
“叔父一家待她尚可,细处体贴不及亲生面上却无差异,甚至略胜一筹,家中姊妹亦是知心,丫头仆妇虽势力尖刻也不敢当面难为。至此姑娘虽说寄人篱下也算过得安稳舒心。”
既是寄人篱下又何来安稳舒心?非置身其中又怎能体会其中真实心境。
黛玉心内更添悲苦,这女子经历和自己极为相似,放别人口中不过只得了安稳舒心四字。
边上人若是宝玉自己一定怼了回去。
黛玉心里暗自言语,这话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否则显得自己多有自怜之意。
王俭停了一会儿接着道:
“后来那女子年龄渐长,在叔父的安排下嫁了人,夫妻相敬如宾,很快便得了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女子以为终是苦尽甘来,没想又出了波澜。”
“又出了何事?”黛玉为那同病相怜的女子悬了心忍不住开口。
“她那良人在一次外出行商时遇到强盗,财物被盗去不说人也被捅了两刀,没等回家就彻底没了气息,女子未从失去丈夫的噩耗中缓过来又遭受了另一个巨大打击,五岁的儿子玩耍时因奶娘偷懒没看顾到不慎掉落井里。”
“……”听到这更凄惨的事黛玉反而从刚才悲伤情绪中挣脱出来。
“这女子可是真实存在?”
世事无常憾事多有,但万千惨事皆落于一人身上也着实有些荒诞诡谲了。
“若是道听途说之语我又作何这般说与你听?”王俭轻轻一叹,似怜惜又似惊奇。
“这女子是我相熟之人,我刚才所言俱是她亲口所说。”
“那然后呢?”
“夫死子亡,这女子再度回归孤身一人,不仅如此,往日待她亲厚的叔父姊妹也变了脸化为豺狼虎豹,千方百计谋夺了剩余财产。”
“可怜那女子,分明没做错什么被人安上命硬克亲的称呼不说还散尽家财孤苦伶仃穷困潦倒。”
“没有一人肯为她解忧?”
“也是奇了,劝慰她的人不少,然而不是劝她继续忍着就是劝她活到这地步还不如一条白绫去了干净。”
黛玉想开口疑惑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生命自是可贵,但若真到了山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