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数年都不曾有孕。那边老太太盯着,陆程也数次表示想要个嫡子,而那边后院的几门妾氏又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风头越发盖过了她这个正妻。严凤榕要强,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生下来的竟是个女儿,她便才有了以子换女的想法。
虽说是严凤榕抛弃了雪梅,但归根到底,这也是陆程导致的结果。
雪梅记得,她在进宫后也曾经为了给自己出口气,不想再遵守保守秘密的约定,故意透露给陆程自己其实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可令她错愕的是,那陆程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什么表示。后来雪梅才知道,其实陆程之前就曾经猜到了这件事,毕竟雪梅在入宫后养尊处优,不似从前那般灰头土脸,模样也和严凤榕年轻的时候越发相像,他在心中便早有了猜测。
而严凤榕也没有责怪她,这是因为尽管陆程知道了真相,但他们一如既往地支持着陆元棣的仕途。当时的陆元棣不以门荫入仕,弱冠之年便高中状元,乃是时人大为称赞的举世才子。他还进了中书省任右散骑常侍,规谏奏事,乃是显职。作为陆家这一代最为出众的子孙,陆程不可能会放弃他。
不是自己亲生的有什么关系,只要陆元棣还姓陆,只要他能为陆家带来荣光,那陆程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否亲生,反正他的庶子一大堆,不愁没人继承血脉。更何况这件事要是传出去,那就是丑闻一桩,陆程为了朝临陆氏考虑,断不会真的断了与陆元棣的“父子情”。
雪梅还知道,他们甚至还试图去找陆元棣的生身父母,得知他们乃是当年的流民,早就死于他处之后,似乎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消息还是严凤榕告诉她的,诰命入宫,母女相见,放在寻常人家本应是温馨之事,然而严凤榕却带着得胜者的姿态,好似她终于放下了心口的大石头。
陆程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也不追究她的过错,甚至不曾动摇他们母子的地位,而就连陆元棣的血亲也不存于世,那么陆元棣就仍旧是陆家的嫡子,也彻底地、完全地成为了她的儿子。她不一会儿又怕自己的得意太明显,做出一副心系女儿的慈母模样,同她说一些陆元棣在朝中任要职,她在宫里头也能好过一些的话来,而雪梅眼中带着死灰的神色,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彻底的明白了,无论自己是个做粗活的丫鬟,还是身体里留着陆家的血脉,她都一样无人在意。
因此,每当她想起前世的那些旧事,又看着如今正值中年仍旧意气风发的陆程,心中便会泛起一些苦涩。什么亲生不亲生的,她当年苦苦寻来的名分和派头,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就算她死了,也应当不会有人为她落泪。
所以她只是遥遥地看一眼,转身便走了。
她自小无父无母,是嶂南乡下的一个阿婆把她带大的,阿婆的儿子喝了酒不拿她撒气便算好的了。因而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父母二字究竟为何意,也不曾被珍惜过。她以前也曾幻想过那种父女相认后,她能得到迟来的疼爱。
然而她忘记了,那陆程的老母亲既在,也有正妻打理家务,他于朝中任官,声名皆立。他还有一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偏房妾氏,膝下一名才华过人的嫡子,未来潜力无限。而此外,光是庶子他便有六个,更别提庶女了。
人家和乐美满,所以,怎么会有人在意她呢?
雪梅嘲讽地笑了笑。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回廊上挂着绸布罩子的灯笼,暗淡的月光和昏黄的烛火交映在一起,拉长了雪梅的身影。
她带着扫帚和抹布正要走回杂物房内,正低头快步走着,却感觉到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她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清冷的长眸。
雪梅心中一窒,顿时僵住了脚步。
那人身穿青衣白袍,长发用玉冠束起,虽然不过十四岁的少年模样,身量却不低,瘦高如白杨,而且他长眉入鬓,生得容颜俊美,然而却目下无尘,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是陆元棣。
算上前世,雪梅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他了,在她生命最后的那几年,陆元棣平步青云,甚至能在中书省复杂诏令起草,位同副相。而雪梅的生辰早他一天,被陆家收做养女的时候,排行是比他要高的,因而也算是他名义上的义姐。然而她在后宫过着死寂的人生,而陆元棣却是前途无限,两人早就有了鸿沟般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她在看到陆元棣的时候,心中却还是会发颤。
也许是她这副十四岁的身体仍旧残存着要进陆元棣院子当差的想法,也许是她在后来对陆元棣由渴慕扭曲而成的嫉恨,那些复杂的感情充斥着她的心口,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只觉得他不愧是陆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子,尽管年少,但依旧清词兰馥而金尊玉贵。
曾经的雪梅痛恨过他,凭什么他占有了自己的人生之后,仿佛他生来就是如此尊贵,而自己明明有着陆家的血脉,却沦落到那般境地,就算之后再怎么努力装点自己,也处处惹人嘲笑。
可是那些无力的嫉妒没有任何作用。
如今的雪梅在经历了种种事情之后,早已明白,陆元棣是她无论再怎么苛求自己,都难以比得上的。
她心中思绪万千,僵在了原地,想到自己如今仍旧是陆家的丫鬟,见到了四少爷陆元棣理应行礼,便低着头,连忙说:“四少爷好......”
而陆元棣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移开了视线,仿佛她不存在那般,从她身旁走过。
雪梅心中暗想,陆元棣果然还是和她印象中的一样冷淡。
可还没等她准备离开,忽然又听到了后头传来清脆的声音。
“元棣兄,我昨日的功课落在你这儿了,我特意来取的,若是明儿再交不到书塾的先生那儿去,我又该挨罚了。”
雪梅没认出来这声音是谁,抬头一看,一个看着和她年纪相近的少年匆匆跑来,他穿着玄色的窄袖锦袍,金色暗纹在回廊的灯火下泛着鎏光,腰间挂着一个水色极好的玉坠。他的马尾以暗金的发箍高束,看着轻快而活泼,且又脚蹬一双马靴,似乎是个不安分的。
在他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才看清了他的脸。
他长得极为出挑,年纪虽小却五官深刻,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