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后,辩论结束。
两方谁也没说服谁,但反方隐隐有压制之势。
言和环节时,有人问起正方那陌生面孔的名姓。
“汾州郑潇,只是一介书生。”
宇文信二人离开禅院,被先前那人拉住。
“这位娘子可有兴来寒舍做客?”他还在做白日梦。
宇文怀不语,不加掩饰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好像下一刻便要取他性命。
“兄长和他说说吧,妹妹乏了。”他越过那人走时还不忘回头对宇文信阴阳怪气。
宇文信轻叹一声世道艰难,转而开始胡说八道:“我姓爨名翿,家住修真坊西北隅,别记错了噢。”
“cuan?哪个cuan啊?”男子有些懵。
宇文信示意他靠近,在他手心上比划半天:“就这个爨呀,啊对,就这么写,要记住,那个地方不止我们一家姓爨的。还有翿字是这么写的,不要记成同音的纛了哦。”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和蔼过。
男子僵在原地,努力记住爨的写法,回过神来才惊觉被耍了。
——修真坊西北隅不是安阳公主的府邸吗!这两个人竟然敢欺骗于他!男子恼羞成怒,面露凶光。
宇文信回到府上还要准备晚上的宫宴,刚下马车,暗卫青涯附在她耳边低声禀报:“方才路上遇五人伏击您和大皇子的马车……”
“人呢?”宇文信只想听最主要的,遂打断道。
“被大皇子的人解决了,其中唯一一个活口被带回宫中。”
宇文信失去真相,心下不悦。宇文怀未必会告诉她真话,她也不喜欢仰赖别人的感觉。
“你们下次谨慎些,赶在旁的人之前动手,抓活的。”
“是。”
“殿下,寺庙中那男子正是存元教主教张元存。”书房中,暗卫青衣手上捧着一支卷轴。
宇文信拿起卷轴展开,看着张元村的画像,忽而心情很好似的笑起来:“入瓮之君,终于进京了啊。”
那就好办得多,她被抢人的怒气终于消了些。
这位不太聪明的主教会找谁呢?
酉正时分,宇文信入宫。
毕竟是宫宴,她换了较为隆重的一身打扮。
五刻钟前
“您还是要穿深色吗?”碧涣为她更衣。
“嗯。”宇文信挑了一身玄色礼服,形制较于常服更加复杂,唯一和喜庆沾得上边的只有衣袍上的朱湛色刺绣滚边。
“殿下少有穿亮色衣服呢,”碧涣为她披上外袍,深红里衣被掩住,“要不做几身罢,您总是穿深色的。”
“怎么,深色不好看吗?”宇文信拨弄一下外袍上缀着的玉饰,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看,”碧涣弯腰扣上腰带,“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宇文信沉吟片刻,破天荒得地同意了:“浅色么?做一身青金色的吧;若要亮色,藏蓝色间黄檗色绣金线莲纹也行。做厚些,备着冬天穿。”
“好啊,”宇文信不常主动开口要做衣服,听她这样说,碧涣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奴婢去和绣娘说一声,今晚就能把样图拿给您看!”
“也没必要这么急……”说这句话时,碧涣已经疾步出门去。
思绪回转,宇文信入宫时在宫道上碰见了宇文怀,她也不多问,反手就将身边几乎要牵不住的宇文明月推给他。
宇文明月忽然改主意,说要住在宇文怀的昭延宫。
宇文怀左手拉着宇文明月,低头温声问她缘由:“为什么要改呢,之前不是很喜欢你堂姐府上吗?”
“我想换个地方住嘛,”宇文明月拒绝解释,用两只杏眼看着宇文怀,歪头反问,“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堂兄很欢迎嘉善,”宇文怀侧脸看着宇文信,“要住哪里当然是凭你自己高兴。”
“是啊是啊。”宇文信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不理会宇文怀的目光。
通过简单的利益交换,宇文信终于送走了宇文明月。
“你一定不能告诉我娘哦!”入宫前,宇文明月拉着宇文信再三确认。
宇文信满口答应,保证不会告诉南安王。
“你要发誓,”宇文明月不依不饶,“如果堂姐告黑状,就罚你……嗯…连续二十五天睡不着!”
“……”该说不说,挺恶毒的。
宫宴上自然是少不得一番虚与委蛇,尽管在座的都是名义上的亲人。
武将大多不善言辞,席间讲话的多数为京中贵戚。
姜霖一直坐得尴尬,直到皇帝命人呈上他带的酒。
“这是姜将军从西域带回的烈酒,朕今日特让众卿品尝一番。”皇帝在上首笑着举杯。
底下众人谁敢多说,都一口喝下,然后全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句恭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西域的蛇胆酒,用剧毒之蛇的蛇胆酿就。”姜霖快意的声音响起,得到一众武将应和。
“此酒果然烈性,好酒!”安平侯笑着称赞。
南安王声称明年要带上南疆的蛇胆酒:“南疆多瘴气,毒蛇丛生,定能把姜将军的酒比下去。”
南安王是镇守南境的藩王,本为皇族旁支,早年跟随先皇后征战沙场,后奉旨镇守南疆,因战功赫赫而封王。或许因为先皇后的渊源,她对宇文信兄妹尤其友善。
宇文怀面不改色地掏出那只小陶罐,从中取出一枚梅子,察觉到宇文信的目光,他询问性地回望过去。
宇文信生硬地别过脸,从面前精美的盘盏上拿了一块甜得腻人的糕点,就着茶水吃下去。
接下来全场安静了不少,宫宴很快结束。
皇亲国戚们三三两两走出大殿,除了一些吃惯烈酒的将军外,脸色都不太好。
“哕……”闹着要喝那酒的宇文明月捂着嘴跑出大殿。
后面跟着嘲笑她的南安王:“说了你喝不得,逞什么能嘛。”
“皇妹要去皇兄宫里吃晚饭吗?”宇文怀笑着发出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