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毓露说得泰然自若，穆衾寒听得哭笑不得。
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小丫头更感兴趣了，他倒还从未见过视名节如粪土的女子，沐毓露算是头一个。
“说来听听，这是为何？”
他却不知，此刻的沐毓露正强抑着心中怒火，克制住想要将他一脚踹下床的冲动。
还敢大言不惭问她这是为何，多跟他说一句话她都觉得是在浪费口水。
曾经的她确实与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一样，将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
而现在的她，之所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劈叉式大转弯，还得归功于眼前这位穆王爷。
话说前世穆衾寒曾出使北方玄武国，甫一入境便遭暗杀，整支队伍下落不明。
她心急如焚，孤身赴往异国他乡，跟个无头苍蝇似的，满世界找寻穆衾寒。
待她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他，看见的，却是他搂着心上人柳闻霜，许下山盟海誓的诺言，即便她身份低贱，即便她是敌国子民，他也一定要娶她为妻，并且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是的，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她没有找到他，是柳闻霜救了他，待他回来时，她所有的期许便都破碎了。
她曾以为，只要将一颗真心托付给他，只要全心全意对他好，终有一日他会接受她，终有一日，她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即便不然，穆衾寒就算实在瞧不上她，至少给予她一点温情，让她安心陪在他身边。
然而这一切，在柳闻霜出现的那一刻，统统化作海市蜃楼，成为她一生的意难平，成为折磨她一辈子的执念。
想到这里，沐毓露闭上眼，攥紧了拳，深深地吸了口气。
在看见一个月都没好好洗过脸蓬头垢面的她时，穆衾寒无比嫌弃地喝令她滚回去，既不肯收留她，亦不肯拨给她一个侍卫。
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莫大的耻辱。
前世的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当真赌气地只身而返，还以为穆衾寒多少有点良心，至少会派人护送她，没想到他真的任由她一个人离开，不闻不问，弃若敝屣。
彼时两国边境交战未休，兵荒马乱流寇众多，她一个弱女子，能从朱雀国孤身奔赴玄武国，已经是一种幸运。
而这种幸运，未必会有第二次。
在从玄武国返回朱雀国的途中，她……
咔嚓一声，沐毓露狠狠碾断了自己的指甲。
无论前世亦或今生，这都是梗在她心头最大的一个结。
也就是从那以后，她打骨子里憎恨柳闻霜，在不久的未来，更加憎恨间接将她推入地狱的穆衾寒。
她曾失过贞洁，故而，不再在乎贞洁。
穆衾寒在一旁灼灼地观察着，眼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忍不住凑过去问：
“在想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掠过，冰凉的刀刃抵在他的脖间，冷冷溢着杀气。
沐毓露自枕下取出匕首，盯着穆衾寒的眼神很是森寒，仿佛恨不得将他剥皮削骨。
语气却是轻柔的，穆衾寒听得出来，这般轻柔，代表了一种疏离的决绝：
“请王爷自重。”
不，穆衾寒眸光微闪，从短短几个字中听出了别的意味。
不仅仅是决绝，还有憎恶和恶心，他的存在，于她而言，直令作呕。
为什么会这样？
算上白日里她夺命而逃的那一次，今晚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而已，在此之前，两人应当没有过任何交集。
穆衾寒蹙了蹙眉，垂眸望着她因为碾断了指甲而鲜血淋漓的手指，微微直起身子，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若在平时，有人胆敢拿匕首指着本王……”
话未说完，穆衾寒面色一变，猛地伸出手来，将沐毓露手中匕首夺下。
若他稍慢一步，只怕这匕首已经割破了她的咽喉，好端端一个人，便要香消玉殒了。
不知为何，穆衾寒惊出了一身冷汗，望着眼前这个一忽儿想杀他一忽儿想自尽的女子，竟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她眼中藏着的憎厌，令他捉摸不透。
深深地注视了她一会儿，穆衾寒沉着脸色一言不发，起身越窗离去，离开时带起一阵微风，掠过沐毓露的脸庞，拂得她眯了眯眼。
冷静了一会儿，沐毓露将匕首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枕头底下。
方才她是真的想自尽，这会儿也是真的很后怕。
即便已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也不要爱上穆衾寒，可是在真正面对他时，心潮涌动，已然成了习惯。
在他面前，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喜或怒总要放大百倍，与其如此，不如再死一次。
叹了口气，沐毓露算是想明白了。
珍爱生命，远离穆衾寒。
就在她觉得自个儿想明白了估计可以安心睡觉时，一袭宽大袍影从未关严实的窗前飘过，惊得沐毓露睁大了眼，再也无法入眠。
今儿晚上是怎么了，大家都睡不着觉集体看月亮爬上来？
忽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一行字出现在自己面前。
【继续睡觉？】
沐毓露一脸懵逼十分惶恐，四处打量怀疑有鬼，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字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选项：
【是？否！】
沐毓露以为自己太困了出现幻觉，慌忙闭上眼，然后悲催地发现，无论闭得多紧，那两个选项一直出现在她的眼前，根本挥之不去。
太玄幻了。
沐毓露愤愤地睁开眼，愤愤地吼了一声否！
一行字儿老在眼前飘，她还能睡着算她心理素质强大。
就在她吼出来的一瞬间，眼前的字麻溜地不见了，仿佛方才的一切，当真是她的幻觉。
看来果然不能招惹穆衾寒，这货怕是她的命中煞星，这一世只不过见了两次面，就活生生把她气得精神错乱。
不胜唏嘘地穿好中衣走到窗前，正要将窗户关牢，却见一个人影立在对面房顶，负着手仰着头，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