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点得通明,隔着一张山水屏风,莺娘抱着琴坐在里间,那位豪掷万金的赵公子坐在外间,身旁还带着一名随行小厮。
“公子想听什么曲?”莺娘声如其名,悦耳似莺。她的身影绰绰,映在屏风上,虽未能窥探芳容,却更勾得人浮想联翩。
但屏风之外的那位赵公子显然与往日那些只冲她美色而来的好色之徒不一样。
他坐得端正,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相貌如何,甚至连点曲都懒,淡声道:“我见姑娘并非是为了听曲解闷,而是受人之托,来送枚信物。”
莺娘微怔,便见他偏头取出一物,让随行小厮递过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盒,隔着屏风递进来,女婢去接了,转交给莺娘。
莺娘打开木盒,瞥见里面那一枚青玉蝶令,面色徒然一变。就连她身边的女婢亦惊得瞪大了眼,低声惊呼:“娘子,这是门主令。”
莺娘呼吸不由一促:“你是何人?”
清冷的嗓音响起:“赵偃。”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几道脚步声渐近,似是在追什么:“人从落园跑了,赶紧追。”
落园是莺娘住的那一重院子。
她侧过头眼风一扫,女婢会意,从里间侧门出去打探出了何事。
莺娘则起身踱步绕过屏风,和外间的赵偃迎面而视。
四目相对间,二人脸上都闪过了一丝讶然。
莺娘意外世上竟有如此龙章凤姿相貌不凡的男子。
赵偃则是震惊地望着莺娘那张脸,竟与未毁容的小姨生得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二人气质。
小姨自幼从军,一身英气。
眼前这位莺娘,则是柔婉妩媚,眉目之间尽是风情。
“青门门主令,见令如见人。”莺娘攥着那枚青玉蝶令,朝赵偃盈盈一拜,“赵公子需要莺娘做什么?”
但今晚明显不宜谈事,先前那名出去探消息的女婢快步回来,附在莺娘耳边低声道:“据说是有几个刚被卖进来的姑娘逃走了,是从咱们院里逃出的。”
女婢顿了顿,“那几个姑娘原是关在暗室中,安排了人看守,想是发现暗道才逃出去的。现下挽娘大发雷霆,正叫人查清楚那几个姑娘是怎么凭空逃出去的。”
暗室里有密道通向落园这事,只有莺娘和这名女婢知道。
莺娘再顾不上赵偃,迅速吩咐:“你且去跟挽娘说人是我要的,没看住让她们跑了。若是人被抓回来了,立刻送到我院里。”
女婢点头应是,转身欲走,又被莺娘唤住:“倘若人带不回我院里,就不必留活口了。”
“是。”
檐下灯笼随风飘荡,一曲舒缓悦耳的边塞小调缓缓从窗缝溢出来,隐入如浓墨般的夜色中。
一个纤细的身影时隐时现。
随着身后追兵渐近,周窈拖着一身伤,奔逃到官道上,却不慎一脚崴了摔倒在地上,正绝望之际,一辆马车哒哒驶来。
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上前不顾性命地跑至路中央,以身犯险,强行拦下那辆马车。
“吁——”
马车猛然停下,驾车的是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瞧着有些面善,探出半个身子惊道:“这位姑娘你不要命了?”
因为马车停得急,车厢里传出“咚”一声,似是有人撞上了车壁。
紧接着一道男声响起:“怎么回事?”
那小厮忙告罪:“二公子,有位姑娘忽然冲出来。”
“她既不要命,你又何必管她死活,直接碾过去就是。”车里又响起一道女声,几分恼怒地斥了声蠢货:“你忽然停了车,害我险些撞破脑袋。”
这道女声听着亦有几分耳熟,但眼下危急的处境让周窈没有时间去细想这几分熟悉在哪儿见过听过,只伸手攀住车架,哑声道:“贸然冲出惊扰了几位是我的不是……”
她欲编造一套被人拐骗的凄怜身世来唤出车里人的善心,允她躲一程。这马车华丽,铜雀楼来追赶她的那伙人定然不敢得罪。
然满腹盘算还未来得及开口,车帘忽而被人一掀,露出一张倨傲不屑的脸。
竟是虞文君。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周姑娘。”虞文君眼尾往上一挑,似笑非笑地瞧着周窈,“周姑娘不是在平凉给那个小傻子启蒙么,怎会半夜出现在此?”
周窈扶着车架的手一松,往后退了几步。
她深夜在此,不都是拜虞家所赐么。虞文君何故这么一问。
还是说,似这样抬手便可掌控人生死的权贵,就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来看被他们碾进尘埃里的人挣扎求生。
周窈微微仰着脸,夜色在她眼中铺开,远处几簇火光映入眼帘。
是铜雀楼的人循着踪迹追过来了。
虞文君显见也听到了那边的声音,好整以暇地道:“周姑娘这般狼狈,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正在逃亡罢?”
“哪个周姑娘在逃亡?”虞文君的身后又露出一个脑袋,看到周窈鬓乱衣破,仿如逃难的流民般,顿时吸了口气,“周窈?”
是赵钰。
周窈原本坠沉的眼眸迸出一丝希望,不由往前走了两步,“二公子。”
赵钰问:“你怎的变成这般模样了?”
“我……”周窈欲言,又听闻那些追赶的脚步声近了些,她忙改口:“二公子可否容我上马车先避一避,我再同您细说。”
赵钰哦一声,“行,你上来。”
一旁的虞文君却似笑非笑地道:“赵钰,我的马车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赵钰一噎,讪讪把脑袋缩了回去前,朝周窈呶呶嘴,示意她求虞文君。
周窈双手紧握成拳,深吸了口气,明白这时候容不得她再要那劳什子的面子,否则自己就要再被抓回铜雀楼了。
她垂眼,用卑微而哀求的语气对虞文君道:“虞小姐,求您救救我。先前的事是错了,我不求您原谅,只求您给一个机会让我为您做牛做马,以此来赎罪。”
虞文君轻嗤:“要给我做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