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仁太后望见孟素婉熟悉的面庞,蓦然回想起他们年少的场景。
漓园内,腊月初雪,晟云洲同她议事,骤见窗外飞雪,预兆丰年,经不住露了点笑意。
她见他高兴,亦朝窗外看了两眼,见到一对金童玉女,于雪中起舞嬉闹。
当时她已稳坐中宫,羽翼趋渐丰裕,想送晟云洲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
他却没提自己的要求,给青梅竹马,要了份祝福。
记忆中的男儿面容有些模糊,身影却要比闻锦高得多,嗓音也比闻锦磁沉。
孝仁太后一时间有点头疼,捏了捏额边,一缕清醒之念闪过脑海,隐约觉得闻锦,不是她的十一。
那她的十一去哪了?
她双手捏上鬓边,闻锦坐于另一旁,见状靠前关切,只见孝仁太后盯着她茫然地看了会,复而展颜,想着台上是他的青梅竹马,提议闻锦为他们伴奏。
“你琴弹得好,不如即兴为他们配一曲?”
闻锦一愣,面容谈不上情愿。
她心中纳闷,她应该给了娘亲自己心仪孟素婉的错觉,为何娘亲的思绪混乱起来,似是忘了她的提亲,记起了另外更重要的事情。
这舞曲,是有什么特殊的记忆吗?
却在这时,宋蔺起身作揖,站了出来,说自己会点声乐,“不知小公子可愿把这表现的机会,让与我?”
孝仁太后闻之笑了笑,“宋侍郎也会乐曲?”
“会弹琴。”
座上不少人听过闻锦拨琴,却还没听过新科状元郎的曲艺,目露光采,纷纷有些好奇。
孝仁太后亦作此想,即刻命人在殿中设下七弦古琴,晟云洲施礼坐上琴前,朝台上略略一望。
明明不曾有过任何合演,沈奕与孟素婉对上他的视线,心中莫名浮出一缕安心的感觉。
静默片刻,晟云洲十指一旋,犹如美玉相击,为他们引舞起乐。
那乐音随着两人一刚一柔,在台上飞旋,时如雪山流泉,时如铁马齐军,迂回悠扬,袅袅上空,浮于大殿之上。
闻锦不由听愣了神,心绪忍不住跟着男人的琴声起伏飘荡。
演艺的三人都是极美的。奏毕,殿中众人纷纷抚掌称赞。
令人没想到的是,孝仁太后笑赞过后,点向台上郎才女貌的两人,当即下旨赐了婚。
为了让沈家长辈应允,还特地追封了孟素婉的父母,念及生前功绩,赐加伯爵与诰命。
闻锦眸色略沉,一言不发。
当年,孟素婉为孟家平反,不惜污蔑晟云洲为始作俑者,陷害忠良。大理寺翻案录中晟相党同伐异的罪状确凿,可闻锦不信。
孝仁太后追封孟氏,此举,无疑是认同了晟云洲陷害孟家。
闻锦垂眸抿唇,略有怒意。
宴后,她与宋蔺一同坐车回家,忍不住朝他质问:“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晟云洲顿了顿,盯着她气鼓鼓的小脸看了片刻,“我只是看到你不情愿,才主动替代,并没想帮他们。”
闻锦回想当时的场景,确也如此。
他的确有一半的目的是看到她当时神色不好,不忍她太不高兴,才替她出场。
但晟云洲发现她是真的很容易信他的话。
从当初他邀她去云月楼看牡丹跳舞那时起,她好像就对他心有偏袒,只要他说自己没有坏心思,她就不再多疑。
这生轻信他人的性子,要换作别的男人,真不知把她骗哪儿卖了去。
晟云洲忽然生出一点不安心,感觉以后还是得把跟她接触的人筛查一遍才好。
自从江南回来,闻锦便将宋蔺划作了自己人。
毕竟,她身上的秘密他都知道,却没有起过害她的心思。
上回宋蔺在上元节主动邀约沈奕,也是有心帮她的模样。
这会,闻锦眼看拆散二人无望,与他商议起如何搅乱婚礼。
都赐旨了,还不死心?
晟云洲袖中拳头攥起,忍着恼意,眉头轻挑,“这要怎么乱?”
闻锦看他一眼,“你不是有不少市井的朋友吗?请他们帮帮我可好?”
晟云洲面容一僵。
闻锦微微笑了笑,并没有任何敌意,和颜道:“汴京城讨生活,有点背景与手段是好事。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故意查你。只是在江南的时候,看出了一点。那些义工,大夫,还有漕帮,是大人请来的吧。”
原以为她没察觉到,原来她只是不说。
“上元节的人流,也是大人安排的?我好像看到了几个义工的熟面孔。”闻锦双眸莹莹,问完,撇了撇嘴,“可惜没冲对,把我俩和他俩冲开了,没把他俩分开。”
晟云洲错愕,她以为他是想叫人帮她把他们冲散吗。
他就是想和她单独在一起而已。
闻锦朝他耳畔凑近了两分,“江南的事情,大人处理得特别好。这回,再帮帮我如何?”
晟云洲望着她的眉眼。
有时候,他觉得她很简单,有时候又让人看不懂。
她不介意他身上有秘密,也不在意他背后有势力。
只要确认他没有危害,其他的,她不在乎。
看似粗枝大叶,却又洞若观火。
令人不禁好奇,她到底在乎什么。
要什么东西,才能触及到她的内心。要什么,才能让她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来。
“小公子就这么喜欢沈将军?”
“谁不喜欢大英雄?”闻锦笑了笑,刚笑出一些少女的稚气,马车却在这时颓然颠簸了一下。
闻锦倾身与他说话,一个没扶稳,直愣愣栽到了他怀里。
晟云洲垂眸看向她抬起的脸。
是吗?
那为什么对着我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