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
不知过了多久，高胜眼里的光芒沉寂下去，低声说了句：“愿意。”
与此同时，一张纸从天简上飘下，依照着之前的做法，让高胜剪下一小撮头发洒上面，纸面上燃起熊熊大火，待火光褪去，纸上出现了高胜名字和生辰八字，七月提笔画完圈，纸又飞回到了书简之上。
“哎呀，还挺牛。”玉璇玑目睹一连串的神奇操作，手肘依旧按在七月肩上不撒开，嘴里却是称奇不已。”
七月依旧淡淡看了一眼玉璇玑没说话，那边的织女反倒是扇掩唇笑。
“呦呼呦呼，原本那些市面内容，呦呼是应该直接抹去的，但是嘛，”天书站在天书竹简上坏笑，蹦跶两下后低飞到地面，停在七月和高胜之间，“呦呼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呦～”
说话间，天书朝地面吹了一口气。
无名之风自地面升起，旋转着朝上方裹挟，风沙弄得众人睁不开眼，待到风停时，地面出现了一堆脱落的书页。
这堆书页垒得将近半人高，依稀可见上面刊印的字迹，有的书页还是手抄的。
看来这就是高胜写续写的那部分内容，天书没有直接销毁，反倒是弄到无用堂里面来了。
“天书，你这是……”七月皱眉。
天书朝七月做了个鬼脸：“呦呼呦呼，可以在这烧哦，呦呼可以烧给他看。”
“天书……”织女蹙眉，对小天书的肆意妄为，带着些许抱怨。
小天书只嘻嘻哈哈到处飞着。
未免太过残忍。
七月多看了两眼面前的高胜。
自从书页出现，高胜就转身看着那堆书页，一言不发，脸上的皱纹更显深，眼里刚落下去的光又与黑暗厮杀起来。
摆在他面前的，是他大半生的心血。
这堆心血，比高胜本人还要高。
垒在屋中的书页，写的都是同样的内容，看起来有新的有旧的，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从屋外窜进来的风，吹得这堆书页飒飒作响。
高胜跳下凳子，跌跌撞撞走到这堆书页面前，想去触碰自己的作品，又含泪倒退了两步。
白纸黑字垒成的小山，将他这侏儒般的身高比下去，压得他透不透气。
见高胜满是不舍，七月试探着顺着问：“还要烧吗？”
其实不必再问，一旦签署契约，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高胜凝视着这座小山，一步步倒退，退到撞着了拦柜，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划过他的山羊胡子，高胜望着这堆纸垒成的小山，缓缓开口：“烧……”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呦呼呦呼，”天书飞到那堆小山旁边，朝那堆小山吹一口气，“呦呼开始干活了。”
气掠过书堆上方，火光乍起，熊熊的火焰燃得屋内大亮，暖意逼退屋外涌进来的严寒，炙烤得高胜眼中通红，一堆纸垒成的小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上面的白纸黑字也化为灰飞。
火。
红色的火。
炽热的火。
越来越高。
这火不烧其他的东西，甚至连地板都没有被灼烧的痕迹，只是烧着书，只烧着他的书。
越来越高。
高胜此时此刻脑海中回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因为写书不顾家业，致使家财逐渐被下人搬得一空时，他那还未和离的夫人抱着孩子对他说的话。
——“还看，还看，你再看我把你这破书烧了！家里的事你是一点也不管，你要不就跟你这破书过一辈子吧！”
……
——“……你看看这个家成什么样子了，最近账房的账目也不对，你还不管管？！成日看那破书，我看你哪天被人搬空了钱财也是没知觉。你看书我不反对，可你能不能稍微在我们娘俩身上花点心？你吃的住的哪样不花钱？净顾着看书，家里的事你是一点不过问，你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是吧？！你要看书我不反对，你要写书我也不拦着，可你能不能学学人家篙东山，人家写书越写越有钱，你倒好，越写越穷，还自诩有才看不起人家，还不屑去迎合世俗！你这堆三斤纸能值几个钱，换得来一碗粥不？你要做你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我管不着，可你别忘了，你还尚在人间！你这个家还尚在人间！我们还尚在人间！”
……
越来越醉心于书籍，他几近脱离了现实生活，直到钱财被手下人搬运一空，房屋地契被人偷着抵押出去，夫人牵着孩子要回她娘家，对他露出哀悯的眼神，没有再说一句话离开时，他才如坠深渊。
可他不后悔……直到没了家到处漂泊，直到不被世人认可反倒被世人谩骂，直到落得如今这个穷困潦倒的地步……
他真的不后悔吗？
火光升起的刹那，他分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漫天火光中，对着他大笑，笑他的固执，笑他的自以为是，笑他这些年来的坚守不过是场自欺欺人的游戏。
是他的梦毁了他。
那就让他们一起死吧。
火。
红色的火。
炽热的火。
越来越烫。
屋子里只听得见火燃烧的声音。
——“不！”
——“老夫的书，老夫的书！”
突然间，高胜疯魔般朝燃烧着的火堆扑去，一边扯破喉咙叫，一边妄图从火堆中抢救出他的书。
可这火岂是凡火，那堆书页非但没有得到抢救，火光还将侏儒般的高胜也卷了进去，高胜身上燃烧了起来。可高胜自己仿佛察觉不到似的，只顾着从火里抢救自己的书，纵然是徒劳无功。
他到底舍不得。
高胜这突然之间的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唉，老子真是……”玉璇玑半咬牙，手指高胜，倒抽一口气。
火越来越大。
再这样下去，高胜必被烧死。
“咯咯咯！”芦小花也吓得舌头打结，忙扑腾着，看那一动不动的七月，“救人呐！咯咯咯！要烧死人了！你们他大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