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度低下了他毛茸茸的脑袋，那双绿豆大点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地上，两只爪子紧紧抓着胸前的破布包，几乎要抓破了。他该怎么作答，他怎么作答都不对，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几乎见不到他嘴唇在动：“不……不……不可能的……不……”
“为什么？”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顿时站了起来，就要靠近，被立在熊乙丁面前的熊兵给挡了回去，她并不太明白，但她非要问出个答案，“小王爷，你抬起头来，你看看我们，你告诉我们为什么？”
“起来！都给我起来！胡闹什么！”
几个男人的怒吼声传来，从河流的后面，显露出几个佝偻的身影，后面跟着几个女人，他们是中年模样的男子，却已经白发苍苍，那背像被压了几辈子似的，直不起来，不知走了多远的路，腿上沾满了草籽看起来一副日夜不曾合眼的模样，他们急匆匆用手里的棍子打起地上的孩子们，
“不好意思，狐王，小王爷，孩子们小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一个男人过来，搓手赔笑道，脑袋如小鸡啄米般一直点，都不敢抬头直视两人。
“无妨。”叶子卿淡淡说。
“我们没有捣乱，我们是认真的，你不要打我了，难道你不想救娘吗？——他们那些神仙要你答应把娘送给他们三天才肯救娘，可娘还有身孕，爹——你——”话还没说完，尖下巴的小男孩就被自己的爹拖走了。
这是怎样的世道？怎会有这样的世道？这个世界的人，和他那个世界的人，处境差得真是太远了，太远了，叶子卿将手里的扇子转了一圈，变成一支细长的烟杆，所有的眼神都隐匿在烟雾中。
临行时，自己师父玄鸟凤凰的话犹在耳畔。
——“叶儿，你此去，为师不拦着，为师只嘱咐你一句话，不可太过参与他们那个世界的事。浮生境与无化境是两个世界，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去他们世界本就不该，亲自参与太多事，会受天罚。”
然则……天罚是什么？
他真的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吗？
而那个梳着麻花辫的姑娘，再度挣脱了他们，跑到士兵前，摇着他们手里兵器，对着那个如石头般一动不动地呐喊：“小王爷，小王爷！”
“你个死丫头，快走，来添什么乱啊！你知不知道你姨母找你找得多急，现在都摔伤了腿都还在床上躺着呢，快跟姨父回去见她！”另外一个中年男人眼看就又要过来抓她。
她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士兵手里的东西掰开了些，趁着这个缝隙，钻了进去。
“你要做什么！”那些士兵连呵斥。
“小王爷，你跟我走！”梳着麻花辫的姑娘拽起熊乙丁的手，火光下，几缕黑发被汗沾湿，紧贴在她额间，绯红的眼睛根本不去看那些靠近她的人，不管不顾就要拉着他走，再来不及顾及别的事物。
手，却一点点分开了。
那些士兵到底上来把她拉开了，几个兵器将她围在其中。
“小王爷，我没有想伤害你，我就是想带你去看看我们人族，你会改变的，你不会不管我们的……”她只是不停拽着眼前的熊乙丁，额头上是细汗，眼中似有一团火，话是笑着说的，可眼里并没有笑意。
月亮升得更高，树影婆娑，熊乙丁低着脑袋，看着它的破布包，熊爪紧紧抓着，攥成一团，布包很久了，使用了很多年，上面不显眼的地方有花花绿绿的针线头，看起来像是缝过很多次了，既不美观也不好看。
任由这女孩怎么喊他，他都既不抬头，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布包，仅仅看着布包。
挡在叶子卿面前那个男人，嘿嘿笑着，走过去解释：“误会，都是误会，我是她姨父，这些小屁孩，净说胡话呢，回去我们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打扰了狐王和小王爷的清净，是我们不对，当然……还有诸位军爷，这样，我们家里刚好有收好的花生，多着呢，一会儿回去拿些给诸位大人送来，全当尝尝鲜，陪罪，赔罪。”
“俺们不吃花生，管好你们这些小孩子。”
士兵们这才把兵器各自收回去，退回到熊乙丁他们身边。
“是是是，叨扰了，诸位大人，小王爷，狐王，我们先告辞了。”男子始终弓着背，赔笑着后退，跟着他们的方向离开了。
而此时，随着那些人火光的远去，那熊族王爷熊乙丁，抬起了头，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小心翼翼。
叶子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扇子在他手里，拍了一次又一次。
回到火堆边时，火堆都弱了许多，许多人都散去了，只有织女一动不动还坐在原地，身前的天聋地哑已经睡着了。
叶子卿坐下的时候，织女将手放唇前，做了嘘声的动作，随即，她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月亮很白，很静，孤零零挂在天上。
“织女姑娘……怎么了？”
叶子卿放慢动作坐下，不知道刚刚外面的动静，眼前的织女听没听见。
“小岛主，我没事，”织女仰头看着头顶这片夜空，短叹一口气，“……我就是有点想我们那个世界了。浮生境那边的夜空很美，不像这边只有孤零零的月亮，呵，这月亮还永远是圆的。我们那边的月亮就有圆有缺，还有璀璨银河……只是在冬天的时候，星河会暗淡些……凡间看不见星星。”
叶子卿继续听着织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织女眨眨眼，伸出手像是想抚摸自己头顶这轮月亮，笑得温婉，只是这温婉里带着莫名的悲伤，似水般柔软的月色拂过她指尖，不留痕迹。
“……凡人似乎对月亮有种特殊的感情，在他们眼里，月亮代表的是团圆，是家，无论一家人相隔多远，终有团圆的那么一天，就像这月亮缺缺圆圆，终得美满。凡间还有个节日叫中秋节，就是专门为了赏月，这一天，一家人会坐在月下，吃月饼、看月亮，街市上还会有舞龙耍狮的习俗，凡间中秋的月亮是最圆的……跟这边很不一样……”
这边的月亮，永远高且小，仿佛随时会带着天飞离地面似的。
“斋主——你说——”
“织女姑娘原来没喝酒也会醉，在下叶子卿，七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