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族在十里街的这片医林，四面环山，东边的山坡偏矮一点，少树木多草地，生长满了狗尾巴草，夜风如同少女的手拂过山岗，在山顶之上，撑起一轮鹅黄的月亮。
织女找到七月的时候，斋主正背对她坐在山顶处一块大石头上，头发还是散乱着的，衣衫不整，背脊却挺得笔直，隐隐地，有什么声音从她那方向传来。
斋主似乎正在哼着什么歌。
“斋主，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到处找你，小岛主说没看见你人，可吓坏我了。”织女走过去，笑着搂住她肩膀。
七月转过脸来，吓了她一跳。
眼泪遍布她的脸。
“斋主，你怎么……”她情不自禁想伸手。
“织女姐姐，小花它……”
她却攥住了她的手，哭着说，后面哽咽着没说完的话，也都从眼里透露出来。
她也读懂了。
“我知道的，斋主，我知道的，”她想安慰，她心里何尝不难受，却无法再睁着眼说谎话，只得不敢正视她的双眼，“小花一定不希望看见斋主如今的模样。”
“我要失去小花了。”
七月说着说着，居然笑了，随即眼泪越流越多，织女将七月拥入怀中。
山顶上的风缓了些，这里很安静，只有鸟儿和蝉鸣，织女轻拍着她背脊，看着眼前的山谷夜空，叹了一口气，喃喃。
“斋主，我忽然想起我们浮生境了。浮生境那边的夜空很美，不像这边只有孤零零的月亮，呵，这月亮还永远是圆的。浮生境那边的月亮就有圆有缺，还有璀璨银河……只是在冬天的时候，星河会暗淡些……凡间看不见星星。”
几片薄云漫过月亮的脸，撞到高飞的鸟四散开来，悄无声息融入夜空，山丘间的草随风飘舞，轻盈的风也吹起七月鬓边几缕发，她似乎眨了眨未干的睫毛，继续听着织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织女眨眨眼，伸出手像是想抚摸自己头顶这轮月亮，笑得温婉，只是这温婉里带着莫名的悲伤，似水般柔软的月色拂过她指尖，不留痕迹。
“……凡人似乎对月亮有种特殊的感情，在他们眼里，月亮代表的是团圆，是家，无论一家人相隔多远，终有团圆的那么一天，就像这月亮的缺缺圆圆，终得美满。凡间还有个节日叫中秋节，就是专门为了赏月，这一天，一家人会坐在月下，吃月饼、看月亮，街市上还会有舞龙耍狮的习俗，凡间中秋的月亮是最圆的……跟这边很不一样……”
这边的月亮，永远高且小，仿佛随时会带着天飞离地面似的。
织女说着说着，忽然低下头，急促而又诚恳地说：“对不起，斋主！我对不起你。”
七月直起身子：“织女姐姐，对不起我什么？”
而织女却忽然捂住嘴站起，背过了身。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七月坐在石头上，凝视她的背影良久，淡淡一笑：“好。”
她们一边往下走，织女没有再主动跟她说话，几个火星在夜色中从远处向她们这里涌来，一见到领头的叶子卿等人，织女如逢大赦，快步离开七月身边，也不待人说，就往回走了。
“织女姑娘这是？”叶子卿顺着她离去的方向问。
“没什么，”七月摇头，“织女姐姐，许是太担心我了。”
“在下也担心你。”叶子卿盯着七月，一字一句。
陪伴过来的两位熊兵咳了咳：“那个狐王，俺俩饿了，先回去了啊。”
从山坡回医地的距离并不算长。
月色穿梭在山谷间，风声奏起鸣曲，七月并肩走着，沉眸：“叶先生，我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周生生，在听了墨龙不痛不痒的一席话后，就放弃了寻死。”
“哦？”叶子卿侧脸，眼里波动得很厉害，语气表面依旧是平稳的。
“并非因为墨龙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墨龙，而是因为……”七月说到这，声音减弱止住了，细密的睫毛向上眼皮接近，眼下的泪痣像是一朵绽开在夜色中的花，转移了话题，“对了，叶先生，早上你哼的那首小调……”
周遭的声音忽然离叶子卿很远，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在等叶子卿的回答，可叶子卿的身影仿佛融入沉默的夜色，那样僵直，七月都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腾扑腾，回响在山谷间，回声漫过九州大地。
“从在下有记忆起，在下就一直在做一个梦，”叶子卿闭上眼眸，长吐一口气，热气在寒冷的晚上，如同雾一般肉眼可见，不一会儿就融化在叶子卿的体外，“……梦里到处都是哭喊声、厮杀声，那个屋子里供奉了很多的牌位，在下看不清上面的字；屋子里起了很大的火，有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女子背对着在下，在下也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听到，她在哼这支曲子……”
那，是他的娘吗？那个叫苏妲己的狐妖？
七月故意走得离叶子卿近了一点，七月来钟南的路上，为躲避检查曾进叶子卿的袖里乾坤，在没有一点光的屋子中发现过襁褓和一幅画，画中的就是叶子卿刚刚描述的场景，七月猜到了七八分，只是出来后没问。
“叶先生问过岛主吗？”
叶子卿点点头，只淡淡回了五个字：“师父不肯说。”
叶子卿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将腰间挂着的红白玉佩递给七月看：“这是师父唯一提起过的，关于在下爹娘的事……这玉佩是他们留给在下的。”
这玉佩七月从未见叶子卿离过身，哪怕之前在蓬莱岛他也戴着，心知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七月拿起玉佩对着月光，玉佩红白相间，外形如同松果，看起来像是碎过，里面裂痕如同蜘蛛网，很明显，五色绳将这玉佩穿起来，于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七月看半天没看出个结论，脑子里突然闪过天书，心笑除了青娘，也就自己能随便使唤天书了，但七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玉佩还给叶子卿。
有些问题的答案，还是自己去追寻才比较有意思。
叶子卿低头把玉佩套回腰上。
“叶子卿，我爱你。”七月没来由来一句。
夜风吹过叶子卿的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