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伞下,空间略显狭小,行路间,难免时不时会有所触碰,他便立刻靠外退了退。
行径倒像个君子,只是若他不逮着我喋喋不休说话的话。
可我并不太喜欢说话,只是听着,间或回答。
毕竟六十年时光里,整个天山,除了一个早早羽化、我不太记得容貌的师父;一个闭关五十载不出,见不到面的大师兄;一个不住在一处的好友茶茶;与我相伴时间最长的,唯有少言寡语的冰山二师兄。
一个“名为师兄,实为师父”的二师兄。
二师兄一年到头和我说的话,除了授课,便是训话。
偏偏我悟性不足,课业欠佳,总是不合格,令他对我相当严苛,又遑论会和我闲话寻常。
我自然对他不敢造次,更不敢主动找他说话。
因此,我也成了个“人若不问,我便不答”的闷葫芦。
殷宿一路话题不断,幸好也知晓分寸,不过多问我的事情,只说天气,说这城镇的风物,说春日里花朝节在此地的重要云云。
我俩继续走了几条街,穿越数不清的人流,终于找到一间卖布帛衣裙的店铺。
店铺名为‘两绣清风’。
待我先踏入店铺之后,殷宿才在门外将伞收起。
铺子老板娘见到我们一前一后进来,热情地眉开眼笑,上前招待道:“官人娘子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您二位想要点什么?咱们店里呀,成衣布匹、蜀绣苏绣、荷包丝帕,应有尽有……”
听得这话,我下意识反驳:“什么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你看错了,我和他不过刚认识。”
殷宿在一旁憋笑,笑得很是开怀,也不出声解释,我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开口:“她说的对。”
老板娘贯是会见人脸色说话的,此情此景,她也顺势接话:“唉呀,人老了眼睛不好,瞧我这说的,本意是夸您二位风仪出众,模样出挑,我这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到像你们这样模样俊俏的人讷。”
什么叫会说话,听听这马屁拍的。
“丝帕都有些什么样式的?”我怕我不直接进入主题,老板娘她会没完没了的说下去。
“姑娘这边来看,”老板娘将我引了过去,指着柜上一排花样繁多、美轮美奂的丝帕介绍道,“这些呀,都是最为上乘的蚕丝帕,丝滑细腻,触手柔软,用着啊,不会伤到您娇嫩的皮肤,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花样?若没有的话,也可以根据您的喜好为您定制绣纹。”
“不是我用,他用,”我指了指旁边的殷宿,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
老板娘笑容一僵,嘴角抽了抽,很快便重新堆起笑脸,围着殷宿殷勤问候。
“素帕,绣优昙花的就行。”殷宿道。
闻声,老板娘在柜台前找了起来。
“你喜欢优昙花?”我想起来之前他给我擦鼻血的那方帕子,也是绣着优昙。
殷宿定定地看着我,笑了笑:“世间花木万千,吾独爱优昙。”
不知为何,听得他这句话,我的心骤然一抽。
仿佛曾经在哪听过这句话。
一股淡淡的熟悉感钻入我的脑海,我顺势使劲去想,但头却在此时倏然疼了起来。
见我如此,殷宿忽而上前,关切地问我:“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没事,许是方才太阳晒的。”我摇了摇头,不再深思。
“真的不要紧?”他问。
“不要紧。”
“找到了,找到了。”这时,老板娘也终于找出一条优昙绣纹的巾帕。
殷宿满意地接过巾帕,折叠整齐,收入怀中。
出去的时候,他心情似比来时更为愉悦,嘴角一直噙着笑。
“不过是一方丝帕,至于高兴成这样吗?”我着实难以理解他的高兴。
自十八岁那年,被二师兄训斥‘修行之人,岂可贪恋外物’开始,我就逐渐对身外之物再无任何眷恋。
那时觉得二师兄为人不通人情,对我过于苛刻。
而后年岁渐长,数十年来,亲眼见山下收购药材的药贩子夫妇日渐从壮年到衰老;直至有天,我背着一篓子药材在老地方等他们收药,久不见他们前来。
过了段时间,收药的老夫妻,只剩老叟独自推着木板车前来,他说他的妻丢下他先走一步了,兴许那一天,连他也来不了了。
再之后,我接连几次在老地方候着,都不见老叟前来;接着那个地方换了个新面孔的年轻药贩子,我知道,老叟是去找他的老伴了。
这时候,我才明白二师兄所说的道理。
凡人寿数有尽时,来时身无外物,去时也什么都带不走。
既然如此,何必对外物执迷不悟。
无牵无挂,才能更好的突破己身,早日顿悟,修成大道。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去挖参下山卖,如此,我便不必再目送一个个凡人生老病死。
“丝帕不会使我高兴,唯有你送的丝帕,才可令我开心颜。”殷宿如是说。
“呵呵。”我甩了甩胳膊上的鸡皮疙蛋,觉得尤其肉麻。
“寻常女子进了店铺,总会对漂亮衣服挪不开眼,你为何好像不感兴趣?”
“修行之人,岂可贪恋外物。”我不禁搬出了二师兄的那句话。
这话一出,也挑明了我非普通人的身份,直接和他划清界限,以免这人将我当成凡人,对我暗许芳心,那就造大孽了。
“言之有理,不知道友师承何人?在何处修行?”殷宿笑问。
我未料到他会如此回答,一时愣住,毕竟我一点也没看出他竟也是同行。
此种情景,唯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框我;二是,他比我强大了不知多少倍,才能隐匿灵气,使我一点也察觉不到。
结合此前,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我隐隐觉得,他是后者。
“小门小派,不知挂齿,你呢,又是什么来历?”我不想告诉他我的信息,万一他不是善茬,岂不是给师门带来祸患,遂将问题抛了回去。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