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是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我甚至没太看清楚这丝笑意,他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情,云淡风轻地点评了几个字,“防守迅速,应变敏捷,稍有进步。”
幸好此间没有同行,不然听得我五十年才会布结界,还能被夸,定会笑掉大牙。
“都是二师兄教得好。”我欢快地应声,狗腿般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他不为所动,接过浅抿一口,“防守可护得了你一时,难以护你一世,若要立于不危之地,还需增强进击的能力。你虽早已筑仙基,有了半仙之躯,但你体内灵力薄弱,还不足以支撑你练此道。天山灵气稀薄,更不足成为你日后的修行之所,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我送你离开此地。”
“离开?”我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还给我规划好了修行之路,于是满腹疑虑问道,“二师兄,那我们要去哪里?”
“西方净土,灵山脚下。”
“西方灵山……梵、梵界?”
霎时,我被这地方吓得花容失色,生怕他是要弃了我,故要将我送往灵山剃发成为比丘尼。
毕竟上一次被父母抛弃,便是被他们找借口带到了这天山。
时隔多年,我只觉得这两方场景,两种言论,何其相似。
心中的惶然不断攀升,我慌得一头栽倒在石案上,不慎撞翻了那壶水。
水洒了一桌子,不知有没有水洒到二师兄身上。
但我此刻显然顾不上去收拾那壶水,连忙慌慌张张爬了起来,比出三根手指,发誓道:“二师兄,我定会好好修炼不拖你后腿的,你不要送我去出家为尼。”
“瞎想什么。”他抬眼稍显怪异地瞧了眼我,不容置疑地继续交代,“趁今天还有时间,速去同你的朋友道个别。”
我颤巍巍地挪了过去,锲而不舍道:“二师兄,可不可以不去灵山了,别送我去灵山,天山挺好的,我们就待在天山,好不好?”
我没怎么注意到,几句话说下来,使得我近乎泣不成声。
但辟寒好像并不理解我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见到我如此,声音略沉:“辟邪,不要胡闹。灵山是多少仙者梦寐难求的修行之地。唯有此处,才能利你修行,早日铸成一幅真真正正的仙骨金身,跳出六道之外,你明不明白?”
“我、我明白,可是二师兄,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其实我并未完全听进去他说了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他将我弃之。
于是顺着他最后的反问,囫囵应答,不觉将心中所想也道了出来。
这时候,他才听出来我的不对劲,及时抬手注入一道赤色光芒点在我的眉心,让处于崩溃的我霎时平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也感知到二师兄顺势探入了我的灵识之中,在一片犹如汪洋的信息中搜寻我方才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如此失常。
片刻之后,我听到辟寒试探地喊着我的名字。
“辟邪。”
他连唤了两遍,我才醒神,茫然地抬眸望向他。
在辟寒深沉凛然的黑眸中,我看到浮现出的一丝关切。
他探过身来扶住我,而后犹如承诺般正色道:“我不是他们,任何时候都不会将你丢下。”
略微一顿,他又道:“从前不会,如今不会,以后也不会。”
这句带着分量的安抚,我听懂了。
不由眼眶一热,愣愣的点头。
我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那是藏在我心里,印在儿时的记忆深处最为隐秘,和难以释怀的一段记忆,也是那时着了花魔的道的原因。
深到即便过了百余年,即便抛弃我的父母早已离世轮回,即便我已经跳脱出凡人的‘生’、‘老’、‘病’,也放不下、看不破的七情之一的‘惧’。
是触及一点,便会令我无法避免会恐惧的一桩旧事。
这么多年,我刻意不去想这桩事,从不对任何人说起。
是的,我极度害怕再度被身边的亲厚之人抛弃。
这种恐惧,犹如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我打回原形。
这种恐惧,人类将之称为‘心病’,修仙者将之称为‘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