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窗户半开,湿润的寒风透过缝隙渗入屋内,专往衣领里钻。
唐如薇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拧紧水龙头,沥干洗净的蔬菜。
灶上的两个锅都燃着火,一个用来煮面,一个负责煎蛋和午餐肉,她游刃有余地操控两个锅,食物的香气交汇融合,弥散整个厨房。
“咳咳。”
厨房门口传来稍重的咳嗽声。
唐如薇回头,他无力地倚着门,套着黑色浴袍,刚洗过澡,发梢还在持续滴水,苍白的脸上漂浮两片火烧云,呈现不规则的红晕。
“面...咳...面好了吗?”
嗓音粗沉,宛如利器锯断木头。
她面露疑惑,前后不过二十分钟,怎么感觉病情忽然加重了?
“还要等一会儿,你先把头发吹干,好了我会叫你的。”
“动不了,没力气。”
吐字气若悬丝,听得人直揪心。
她忍不住叹了声,关了火,转身走到他跟前,轻声问:“吹风机在哪里?”
“浴室。”
在他的指引下,唐如薇顺利在浴室柜子里找到吹风机,通上电源,温热的暖风穿透过指尖,整个人都跟着热起来。
她抬头,他低头。
暖黄色的顶灯照耀下,两人之间浮起一层薄薄的浅雾。
“你低头,我吹不到。”
周霁川愣了下,很顺从地照做。
唐如薇也是第一次帮男生吹头发,心头忐忑又紧张,动作并不流畅,但胜在足够温柔,指尖柔软似羽毛,抚开滴水的湿发,温暖一点点融化它的冰凉。
不知过了多久,燥耳的风声停止。
唐如薇收好吹风机,踮脚用手摸摸他的额头,烫得立即收手。
“你没吃退烧药吗?”
他喉音沙哑,“没。”
她小声埋怨,“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周霁川垂眼,哼笑,“没人关心,那么爱惜做什么?”
“你又不是小孩子,别总是这么任性。”
唐如薇担忧地瞪他一眼,转身要走,被他强行拽住手臂。
“小麻花...”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愿意管我吗?”
她懵了,“嗯?”
少年呼吸急促,眼里全是她一个人,话带颤音,“如果你愿意管我,从今往后,我会学着爱惜自己的身体。”
唐如薇被他一惊一乍的发言弄昏了头,手臂被抓得生疼。
她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紧张和忐忑,关乎于她的答案。
半晌,她磕磕巴巴憋出一句,“...为什么是我?”
他干涩扯唇,苦笑,“我也不知道。”
唐如薇昂头看他,黑发柔顺地搭在额前,皮肤像纸一样白,黑亮的瞳孔里满是悲凉。
她太过善良,狠不下心拒绝这样一个人。
一个看似桀骜不驯,实则是极度缺爱的孤独症患者。
“如果我管你,你会听我的话吗?”
“如果我听你的话,你会管我吗?”
唐如薇愣住,微微一笑,“会。”
“好,我听。”
她难掩诧异,没想到他会不假思索地答应,明明自己还没说要求,他已然照单全收。
唐如薇晃晃被拽疼的手臂,他很识趣地放手,目光笔直地盯着她。
那眼神太过灼热,她遭不住,垂眼躲避。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稍显尴尬。
“你去换衣服。”她鼓起勇气先开口,化身指挥家,“我要去煮面。”
“嗯。”
她想出去,他堵着门不动。
周霁川看她的眼神近乎痴迷,凝着脸颊两侧的小雀斑,似星光点亮漆黑的夜,不难看,反而有种独一无二的美。
唐如薇咬着唇,细声提醒,“我...我要出去。”
他如梦初醒,尴尬地摸摸鼻子,侧身给她让路。
*
几分钟后,周霁川换了件居家的卫衣长裤,在剧烈咳嗽中拉开卧室的门。
手机顺势滑入裤口袋,屏幕亮起,界面还停留在【百度问答】。
问:如何快速生病发烧?
答:长时间浇冷水。
在周霁川漫长且无聊的人生中,今天是最难忘的一天。
他为了留下一个人,在深秋的夜晚,独自站在莲蓬头下,近20分钟不间断浇灌,冻得身心皆颤。
他一面暗骂自己有病,一面满意自虐后要死不活的自己。
疯子怎么了?
只要有人陪,他愿意当一辈子的疯子。
*
也不知是不是冷水冲击力太强,面吃到一半,周霁川头疼欲裂,晃晃悠悠走到客厅,整个人瘫软进沙发,面色潮红,像一只被人抛弃的病娇小狗。
“周霁川...周霁川...\"
睁眼闭眼,耳边不断传来呼唤声。
他像半只脚踩在地狱的边缘线,吸气吐气皆有火焰在跳跃,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歪倒下去,所有意识被切断。
分不清是梦境或是现实,他看见自己的灵魂飘在半空,往下是延绵不绝的火山,一脚踩空,必死无疑。
恍惚间,迎面吹来一丝凉爽的风,他用力握住那缕清风,宛如抓紧最后的救命稻草。
梦里的风抓得住,触感柔软,似浸润身心的温水,一扫体内空虚的燥热。
*
半夜,屋外电闪雷鸣。
昏睡中的周霁川被巨大雷声惊醒,煞白的天光照亮整个客厅。
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等找回跑远的思绪,挣扎着想要起身,猛然发现自己手被人紧紧握住,缓慢转头,小姑娘熟睡的侧颜映入瞳孔。
落地灯柔柔地照在她脸上,有一种恬静的温暖。
周霁川小心翼翼坐起,环顾四周,身上盖着厚重的毛毯,额前贴着退烧贴,茶几上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