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华灯初上,顾府门口已经停了几辆轿子,顾尘清站在门口迎接宾客,玄色的广袖长袍称得少年愈发矜贵,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狐狸眼透露着几分疲倦,脸上却仍旧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顾尘清才回来,本想好好休息几天,长辈非要办这场接风宴,明明是为了给他接风,忙前忙后的却也是自己。
“于小姐来啦,见过赵小姐。”
顾尘清循声望去,门口的婢子在向来人问安。轿子外的侍女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不等下人掀轿帘,里头已探出一只手利落地掀开帘子,少女没什么表情,精致的面庞透着几分冷淡,额边一缕秀发随风微动,又被少女粗鲁地别到耳后。
“阿满啊,我的请柬在父亲那,我先进去了。”少女朝刚刚问好的婢子笑道。
“于将军早一步到啦,于小姐只管进去。”阿满笑得眼睛弯起。
于青原一迈进门便看见三年前的少年如松木般立在面前,依旧那样好看的样子,依旧带着礼貌的疏离。
“你是青原。”顾尘清挽起嘴角。
于青原行了礼看着眼前人道:“顾公子。”
终究是不熟悉,无话可说,于青原笑笑打算走开,却又被欢快的声音叫住。
“阿原!”明媚温婉的少女站立于灯火之下,脸上荡开欢快的笑容。
“里烟。”于青原也笑开,一手挽顾里烟,一手悄悄牵着赵定珠向内院走去。顾尘清揉揉额角,知道有父亲在接待客人,转身回了房间,想着等时间快到再出来见客也好。比起在边疆的日日操练,他更厌烦与不相干甚至交恶的人虚与委蛇。
顾尘清一走进房门便卸下挂了一天的嘴角,躺在椅子上闭眼养神,自回来的那日起,顾允礼就要他去拜见朝中同派官员,顾尘清明白这于他是逃不了的宿命,作为家中长子,他也自觉接受,多年来步步为营,熟读古籍也苦练兵法,如今才十七的年纪,他已觉得十分累了,十七年像过了几十年,恨不得长出一头白发早早成个老翁。
顾家人丁并不兴旺,顾允礼除了正妻之外只纳了一房充充面子的小妾,那小妾也算乖觉,顾家没有什么勾心斗角,相反,家人之间都十分和睦,父母相爱相亲,妹妹可爱知礼,现状便是顾尘清最想维护的。
顾允礼作为兵部侍郎,这些年因为西境边防不太平本就劳累伤神,宫中结党营私者也蠢蠢欲动,更是让人心力交瘁。父亲的辛苦他从来看在眼里不敢忽视,想着羽翼早些丰满才可替父亲守护家国,可如今人心的试探和算计,却已让他疲惫。
像此刻这般的放空与他而言实在珍贵,于是他的思绪又开始飘远,一会儿想起在军中策马的快意,一会儿想起幼时母亲的温柔教诲,最后又想起了三年前在将军府抓住的想逃走的小姑娘,她现在也还小,不论是五官还是身段都未长开,不过已能看出气质的非凡,但真正让顾尘清关注的,是她走路时的轻盈和虎口的薄茧,她在习武,且身手不错,这是顾尘清好奇的,身边姓赵的侍女自然也是熟习武功之人。
他揣摩着于将军的用意,又思考是不是该让顾里烟也学习,最后还是笑着摆摆头,母亲必定万万不肯。
时间在思绪中过得飞快,正堂内宾客们已差不多落座,于青原坐在爹爹身旁,偶尔与问好的夫人小姐客气几句,心里想的却是快些上菜。等顾尘清终于出现,又是一阵客套的问候与夸赞,于青原看了笔直坐在主位的上的玄衣少年,始终挂着浅笑,像招牌似的,于青原想着。
等菜上桌于青原便埋头苦吃,偶尔偷偷趁大人不注意偷杯酒喝,做这事是一定要珠珠陪着的,于青原露出狡黠的表情,将酒藏在广袖里偷递给邻桌的赵定珠,赵定珠不动声色地收过却皱眉对于青原露出不满意的表情,于青原便知道她有些生气了,于是见好就收,不再做小动作,也仍旧不关心客人们的谈话,只想早早吃完去玩一玩---这是小辈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