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偏院内，烛火已续了几次。
怀莲在楼中无事，也时常替姐姐们抄写香料配方之类，因而笔力还算好，轻巧就抄好了几卷。
她搁下笔揉一揉手腕，转头去看乱雪的那份。只见一页素纸上歪歪扭扭瘫着几个大小不一的丑字，他煞有其事地紧捉着笔，这一分神，豆大的墨珠“嗒”一下滴在了纸上，染成一团乌黑。
“哎呀！这也太难为人了!还不如让我给将军府扫十年地呢！”乱雪叫苦不迭。
怀莲想了想，说：“我帮你抄完这些，你怎么谢我？”
“那我就给你府上扫……等等，一夜不归，你爹娘肯定急坏了！”乱雪跳起来，“都怪我，本来只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救老婆婆的……”
怀莲又拿起笔来抄书，一面说：“我第一次来京城，玩尽兴了就回家，不打紧的。再说，我也想帮帮婆婆。”
“你不是京城人啊？唉，我跟你说，这地方一点都不好玩，全是有钱人的地盘！普通百姓都得看那些老爷夫人们的脸色过日子！”乱雪抱臂靠在椅背上，索性不抄了。
“那你呢，你看谁的脸色过日子？”
“我？我看鸽子的脸色！”
怀莲不禁笑出声来，笔下微微打了一个颤，横折写成了横钩。
“鸽子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不长肉，爱生病，我就得挨罚，就得减俸禄——可不是看鸽子的脸色过日子嘛。”
想到白日的闹事，怀莲用左手指了指天，问道：“那你觉得，那个人呢？”
万人之上的皇帝，是不是就能过得称心如意自由自在？
乱雪耸了耸肩，没有答话，从案上抽了一簿书随意读起来。
一时四下寂静，只有纸卷翻动和风拂草叶的声响。
突然，乱雪一个激灵，将手中书卷重重合上，大骇道：“不对！”
“怎么了？”
“你看这本书！”他将书名指给怀莲看。
烛火下，书皮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周氏刀诀·上部。
两人面面相觑，想必是府内管家取书时不慎弄混了，竟然将这等周氏亲传秘籍掺在了其中。若说误失军鸽罪不至死，周将军要是知道他看了周氏秘籍，后果不堪设想。
“我……只看了一页，真的！什么都没记住！”
其实不然，乱雪方才读书时，脑中不自觉地演习起来，“不慎”学懂了一式。他越是想赶快忘掉，招式越是现形清晰。
“看来抄完这些，我还得替你写一份请罪书。”怀莲道。
不知到几更天才抄完，次日鸡鸣，两人双双乌着眼圈从案上爬起来。
怀莲真写了一份请罪书，放在那本刀诀上，与其它书卷摞在一处，但愿周将军待他们出了府再来查验。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浑身关节噼啪作响，正想活动活动四肢，却觉一阵眩晕直冲脑仁，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压，激得她虚呕了一下。
“你怎么了？怀莲！你没事吧？”乱雪倏地清醒了。
只不过忘了练早功，一次而已，难道是因为这个？怀莲心想，莫非缪姑没有骗她，她的身体真有什么异症吗？
她原地缓了缓，道：“我平日一向睡得早，一时不适也正常。”
乱雪一脸愧疚，道：“等我拿了俸禄，请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请你去看百戏也成！总之这份人情，我一定好好还上……”
“此话当真？”
“当然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怀莲不知道的是，她自幼修习的并不是什么调息之术，而是一门精深至极的内功，使她元气日益增进，如今已渐渐达到无法压制的程度。
雨隐圣术共二十四重，缪姑本以为怀莲修得半部便会遇到滞碍，她却一路练到第十五重，至今顺畅无阻。假以时日，必能成就复兴教派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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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天没回鸽营了，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有没有按时喂鸽子。”乱雪一边嚼着府中赏的白面馒头，一边忧心道。
双拳大的馒头，他已经吃上第五个了。怀莲默默看着手里只掰掉一角的吃食，将自己的也给了他。
“那些鸽子早就飞得没影了，说不定都出了京城。婆婆被抓进衙门……你可有什么办法？”怀莲问道。
许是见她步子小，乱雪有意放慢了走，说：“我也没进过衙门，要是能知道婆婆被关在哪里就好了。”
“你真想劫狱？昨日那些人没有抓住你，这不是赶着自投罗网吗？”
说起昨日，怀莲从来没有走过那样多的路，抄书半宿又趴了半宿，今早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出了将军府又行路半晌，两脚便已经开始发软了，也不知此处何处，离东郊湖畔相去多远。
“哼，衙门那些酒囊饭袋，我一个能打他们二十！不，能打三……咳咳咳！咳咳……”乱雪正神采飞扬地说着，却被面团噎了一口，顿时呛得满脸通红。
怀莲一双灵眸朝他弯了弯，道：“想必是英雄一个饭袋能抵常人二三十的缘故。”
乱雪一时听了，以为是褒扬他，正要找些话来谦虚一番，却看她满面挂笑地快步走起来，才明白这是被笑话了，一面顺气一面懊恼地跟上去，口中嘀咕道：“我可没吹牛……”
正说着，巷道两头穿过一阵快风，一支箭“嗖”地一声疾射而来，准心擦过怀莲，直直钉在乱雪脚边。不等他护住怀莲，又有数十支飞箭四面齐发，逼得他连连后退，可见这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小心些！”乱雪抽刀劈开一支箭，冲怀莲大喊道。
话音刚落，青天白日下闪出两个人影，趁着他还在十步之外，一左一右拘住了怀莲，低声道：“得罪了。”
“光天化日之下想强抢民女？”乱雪低喝一声，刀尖在脚下急扫一圈，将方才那数十支箭平地震起，随着刀风直贯她右侧的那鸦青人影。
那人闪身躲过，似乎并不想多战，道：“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多管！”
听是一个凛冽的女声，怀莲试图挣了挣，却被她们箍得更紧。
“我不和女子打斗，知趣点就快放了她！”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