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之行终于放开她,喻黎抬头,甚至看到他眼里有泪。
喻黎不禁一顿。
江之行也会哭吗?
“你没事吧?”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喻黎也无法看着江之行卑微。
在她的眼中和认知中,江之行一直都是一个意气风发,哂笑世间所有不公,蔑视所有不义的少年。
也曾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少年。
江之行摇了摇头,俯身又抱住她,呢喃道:“阿黎,我想和你有一个家。”
他没有家的,父母殉国,年少时所有的温暖停留在周付礼离世的那一天,他徘徊,踌躇,用尽一切力量想剥开那层云雾,终于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姑娘。
她和他一样,都在和命运的不公抗争。
她咽下一切委屈,扛下一切苦难,不说一个难字。
他明白的,这是他倾尽半生都得去追随的。
喻黎不语。
家,她也很想拥有,可她要的是全心全意毫无隐瞒的家,她还在等江之行的解释。
感受到她的沉默,江之行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她,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
月光明朗,微光透着没关严的窗子透进屋内,风吹得木板“吱呀吱呀”响,喻黎的身上被撒了一层光,江之行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
像是神明在拥吻人间。
良久,江之行终于放开喻黎,眼底的情绪一扫而空,抬手摸了摸她的鬓角:“抱歉,我今晚失礼了。”
眼前的男人似乎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喻黎这次没有逃避,直视他的眼睛,他眼底并不纯粹,至少不比当年,喻黎能想象到这四年里他可能经历过很多事,把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逐渐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沉默冷淡,眼底看不见生命。
可他知道的,她从不会在乎这些,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都愿意陪着他,他总会变回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从不说缘由,只能让她一个人去猜忌,去摸索,最后一个人在绝望里放不下这段感情。
不知道多久的沉默,喻黎出声唤他:“江之行。”
“我在。”
依旧是当年那般,只要她开口唤他,他就在。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喻黎直言,她受不了了,她不要再去想那些无关的东西,每天从蛛丝马迹里寻找他爱她的痕迹,她要他亲口说。
只要他说,她就信。
她等了这么久,她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的本性绝不会改变。
江之行哽声。
他当然知道。
可他爬过黑暗,整个人陷在深渊里,他害怕,他害怕她会觉得他心狠手辣,然后发现自己从不是她心中那般好。
他再一次把她拉进怀中,神情温柔,像是被铎了一层柔光,动作很轻:“阿黎,你信我,我会告诉你的,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做好准备。”
做好你不要我的准备。
喻黎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她能感受到他今日的脆弱,她不知这脆弱从哪里来,可她舍不得看着他难过。
话本里经常感叹女子陷入感情后无法解脱,喻黎以前总是觉得怎么会有人爱别人胜过爱自己,可如今这般,她是彻底懂了。
不论他做了什么事,只要他眼里有她,就够了。人生难得糊涂一次,便也算了。
喻黎双手徐徐怀上江之行的腰,脸埋在他怀里,道:“好,别让我等太久。”
感到喻黎的动作,江之行整个人僵硬,心中有波涛汹涌,心忍不住地加速跳动,一股酸涩冲出眼眶,落在她的衣领处。
他或许是病了,那也没关系,如果药引是她。
“谢谢。”情到深处,他只能用最简单的语言一遍又一遍地诉说情意,少年心中所有的坚硬在那句“好”后坍塌,软做一团。
世间相爱也有高低,最高便是她一次一次地相信。
那晚,江之行陪在喻黎身边很久,像之前那般陪着她入睡,夜间偶尔,她会睡不安稳,他便一次又一次为她抚平紧皱的眉头,不厌其烦,动作娴熟到像是做过很多遍。
他缺席了她人生中无法回头的四年,往后的每一天他都要陪在她身边。
远在京城的秀衣阁里,忙忙碌碌,写着烟火人间,笔墨下压着一张模糊的纸,依稀看见凤凰图案。
日头渐渐升起。
手不停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