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傅,我们这是去哪?”
“不知道。”
“小师傅,送你一朵海棠花。”
“傻子现在是秋季,别乱开花!”
“小师傅……”
“我正好想尝一下话多的海棠花汤。”
我不敢说话了,只听得见腕上银铃泠泠作响声。
腕铃是道墟亲手系在我的腕上的,说是能压住我身上的妖气。
这一路上我们也遇上了不少妖,我道行尚浅,身上妖气几乎不显,加上有腕铃护体,能识破我妖身的除妖师和妖怪不多。
“多少生灵葬送在你手里,你今日就算拿她威胁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道墟从不离身的剑安稳躺在剑鞘中。
他眸色淡淡,而我正被一只蛇妖用尾巴紧紧缠绕着,力度之大,我能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折断的声音。
蛇妖将我箍得更紧,怨气丛生:“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杀我族人,毁我旧土!一命抵一命,你们人的性命高贵,我们妖就不是吗?”
道墟像是没听见一般,而我却忘记了挣扎。
“蠢棠,把眼睛闭上。”
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那点余温被秋风一点一点侵蚀。
我没有闭眼。
我问道墟:“他方才说的,你信吗?”
道墟回头看我,继续往前走,“什么?”
“你们人杀他族人,毁他旧土,他被逼无奈,这才害人性命。”
道墟说:“信。”
“那你为何还要杀他?”我的声音不可遏地在颤,方才血液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脸上。
“妖无心,人有情。”
可他的血液,分明是热的。
“那若是我呢?换成我,你也会杀了我吗?”
“会。”道墟没有犹豫,他心中的道义如是说着。
“道墟,你们杀我族人,毁我旧土,我若定要让你们一命抵一命呢?”
道墟停下前行的脚步,偏头看我一眼,“你不会。”
我想起了槐翁,他已有千岁,是山中最年长者。我和小兽们常围坐在他枝丫下听他讲述着人间和道义,他常说:“不要抱着仇恨而生”。
我不会。
我们一路向北,转眼中秋将至。
听闻人间最喜欢过节,再走不久就是一座城,我不免雀跃起来。
“小师傅,你们都是怎么过中秋的?”
“和家人一起。”
家人……
我掩下唇边的苦笑,凑到他身边,“那你不和家人一起过吗?”
道墟面上神色平平,他一直都是这样,波澜不惊,无趣得很。我总喜欢弄出些什么动静,他那张臭脸才会有点别的神情。
“我一出生就被扔在山下,是师傅捡了我,将我带上山,授我本领。”
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不该提的话,垂头懊恼:“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声音越来越小,缥缈到我自己都听不清。
道墟见我这幅样子,难得轻笑一声,“傻,与你无关。”
“小师傅。”我叫住他,将掌上的一枚海棠花渡给他,“今年的月亮,海棠陪你赏。”
“傻不傻,说了别乱开花。”
他满脸嫌弃,却是将我的海棠花收进了袋中。
腕铃作响,莞尔动听。
弦月渐圆,城中却一片破败之景。腕铃的脆响在此刻显得阴森,我握住腕上的腕铃,不动声色地走得离道墟近了些,悄声道:“这里破败之气好重,有妖。”
道墟极低地嗯了一声,“你跟紧我,当心些。”
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纸灯笼,秋风萧瑟,卷得那些个灯笼不停摇曳,撞在门楣上像是丧钟,不像是要过节……倒像是在做白事。
街上三两行人,多是男子,不见袅袅女子,只见一个老妪。
那老妪费力地搬着秋草,我赶忙上去搀一把。
“哎呦多谢……啊呀!”见到我,老妪苍老的声音透露着惊恐,“你是哪家的姑娘,快回家去,莫要让那畜生瞧见了!”
我一脸迷惑,道墟上前把秋草揽下,“老人家,我是除妖师,这是我妹妹,我们云游至此,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除妖师也不管用啊……”老妪沉重地叹了口气。
她将我们领到了她家,门前也挂着红灯笼,这才让小屋多了些热闹气。
“阿秀,快烧壶热茶来。”
内屋走出一个女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八年华,手脚麻利地烧起了水。
袅袅热气腾腾,老妪道出了这城中破败之由:“原本不是这样的,前年山上突然来了个‘大王’,作恶多端,城中好些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去了,死的死残的残,那畜生每月让我们送一个女儿家上山,哪家舍得哟,个个都躲在家里不敢见日,那畜生吃人,上山的姑娘没一个活着回来的,我那儿媳妇,唉,就剩我孙女了,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祖孙俩头挨着头,手握着手。我看着她那树皮般粗糙的手紧紧握着那双白玉似的玉指,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妪抹抹眼泪,眼中浑浊一片,“除妖师前前后后来了好几个,说是本领大,结果还不是死在那畜生手里了。你们也别瞎忙活了,今晚在这儿歇一晚,明日天一亮就赶紧出城吧。”
我又问:“那你们为何不出城呢?”
“走不掉哇,之前走得那几户,最后连给他们收尸的都没有。”
我望向道墟,他眉头紧蹙着,一言不发。
路上苦,吃食比老婆婆家中的粗茶淡饭还要难以下咽,可我咽下口中的米汤,更觉得不是滋味。
“阿婆,时候到了。”
屋外人拍了两下门,阿婆踉跄着起身,眼中痛楚更深了一分,她仔仔细细看着阿秀的模样,眼中的泪花被昏黄的烛光映得我心里发烫。
“阿秀啊,奶奶定会护你的!”
“婆婆,不介意的话,我陪你一同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