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六章内应 今日之败,实出奢崇明意料之外。 此前琢磨着,这么大一座移动城堡,拼着挨上几炮甚至几十炮也不可能散架,只要跳板搭上墙,成都府就算破了!到时候把蜀王扣在手里,便有了与汉官们谈判的资本,大不了再把成都让出来咱们回永宁,以后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呗……可谁知道汉狗们竟先打拖车的牛!牛死了,整架车便瘫在那里动弹不得,任汉狗们用大炮一味死命地轰、八牛弩一支接一支地射! 眼看着勇士们都要死在那里,该是祖宗显灵,汉狗们的炮炸了膛,紧跟着所有炮声都停了——嗯,奢崇明在阵后仔细观察过,城头上总共有七门炮,彼此间隔只有两三丈,排得很紧凑,这下炸膛,那帮操炮的汉狗定是死伤遍地!八牛弩也不再发射,跟身旁的传令兵印证了下,方才至少已经有百十支铁矛射出来——这等造价奇高平时也没多大用的军国重器不会有很多储备,汉狗们就算没全部打光也差不多了吧…… 奢崇明笑了。前冲的勇士们大部分都安全撤了回来,因为有巨无霸吕公车挡着,今天的战损大概在两千人多一点吧。咱们苗人(被大明一直叫苗蛮,奢安也都自称苗了)才不像那些不中用的汉狗,死个一成不到部队就崩溃,咱们的勇士都不怕死!今天败的值了:守城的炮哑了、八牛弩也剩不下几支矛,明日定可以一举破城!汉狗们在烧吕公车,很好,本大王也想这么做呢,正好清出来明天的攻击路线。奢大王挥挥手,派出一队彝兵抱了油罐去火上浇油,虽然一把火烧掉花了那么多心血打造的大杀器有些心疼,但慈不掌兵——只要打下来成都府,偌大一座实实在在的坚城,价值哪里是一座木架子大车能比的? 因为有沈钢率领主力在附近保护,更北面的新都也牢牢控制在栗芳的虎贲营手里,成都的北门始终开着。当日下午,沈钢带了几骑风尘仆仆地策马驰进成都府,径直来见孙杰。见过沈钢,孙杰便去找朱大人,傍晚时分,巡抚衙门开了宴席,据下人们说,朱燮元大人要设宴亲自劳军。 说是劳军,赴宴的人却不多,除了朱大人自己,只有孙杰、沈钢、和另外一个明军游击打扮的蒙面人,连巡按刘子奇、臬司申继善都没叫,更不用说劳顺了。入席前,孙杰和沈钢习惯性地解下佩刀,蒙面人踌躇了一下正要卸下腰刀,被亲自迎出来的朱大人一阵大笑止住了:“罗将军大可不必!老夫知道你们的习惯是刀不离身。孙帅、沈副帅都是老夫可以性命相托的好汉子,他们二位的朋友老夫若还信不过,岂不是被你们这些后辈暗自耻笑?老夫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摆啊?哈哈哈。” 蒙面人一怔,面上有布巾遮着看不出表情,但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显是受了感动。重重地一抱拳,也没说什么,垂头跟着朱大人几位入席。正要在末席就座,没想到朱燮元竟示意要其坐在身旁的位置。蒙面人哪里敢坐,拼了命的推辞,但最终还是被孙杰沈钢两人强按在次席,孙杰坐了朱燮元的右手边,沈钢坐在了朱大人对面。 见酒菜早已齐备,朱燮元挥手叫下人们下去,蒙面人摘下了脸上的布巾……黝黑的面上阔鼻深目,竟是一个苗人! 孙杰沉声道:“大人,小子来正式介绍下,这位是水脑(今泸州叙永县水潦彝族乡)寨的罗乾象将军,也可算是小子未曾谋过面的故旧了。不过,罗将军跟小子的大哥马千乘是生死之交,凭这一点,小子便可以信得。” 没等朱燮元答话,罗乾象腾地站起来冲几人抱拳环施一礼,用半生不熟的官话道:“马大哥救了咱全寨的性命,俺不会说话,但绝不敢忘了恩情。马哥跟咱说过大帅,他的兄弟便是俺的亲兄弟,没甚多说的了。”继而又结巴了一下,脸上泛起一道红晕补充道,“嗯,没甚说的了。” “哈哈哈好!是个好汉子!男子汉么,便当这样,相知在心,何须多费口舌。”朱燮元朗声赞道。 孙杰又道:“小子在来援路上偶尔想到,这次奢……奢崇明举族来犯,定会拉上水脑罗家,所以入城后安顿下来便叫沈大哥去联络一下,没想到竟真被他找见,也是天意啊。” 朱燮元沉吟道:“水脑罗氏……是不是《宋史》里记载的‘卢鹿蛮’那个禄氏?” 罗乾象应道:“是的。洪武年间咱们归附朝廷后改的汉姓,便叫罗氏了。” 孙杰沈钢均是一乍舌:“大人竟博学至此!” 朱燮元手捋胡须呵呵一笑:“书嘛,老夫确是读了不少。但国栋和你的人也了不起,打仗自是不在话下,连这里都能找到好朋友!古人云,‘读万卷书不若行万里路’,诚不我欺。这点,老夫不如你们!哈哈哈。” 孙杰沈钢正待谦虚几句,朱燮元又问道:“罗将军,那马将军是如何救得你,可否说与老夫听听?” 罗乾象回道:“禀朱大人老爷。播州杨乱时,咱们跟着朝廷去打,但咱们人少,被杨贼围了山。突围时打得好凶,好惨,大爹和好多勇士都死了,剩下的弟兄们也都脱了力,跑不动了,也回不去山上,杨贼的人马好多,满山围过来,杀呢,刀子都砍不动呢,就要死了。马大哥带人过来了,从背后,杀过来,杨贼的人马和马大哥杀,大嫂的忠州兵来了,杨贼的兵都被杀了,跑了,嗯,就是这样。” “啪”的一声,朱燮元一拍桌子:“荡气回肠!罗将军这一番描述,老夫仿佛亲眼见到了战场的壮烈,说得好,比那花团锦簇的文章好上百倍,听得老夫血脉贲张!来,这等壮烈的事迹最可佐酒,咱们先浮一大白!” 见罗乾象还愣在那里没明白朱大人说的啥,孙杰端起酒杯一比,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朱燮元又道:“罗将军,你是直来直往的汉子。老夫还有个疑问,咱们当面还须讲明白。你与马将军是兄弟、马将军与国栋是兄弟,所以你不会与他厮杀,这个老夫能理解。但你可以引军避开啊,为甚要临阵反戈呢?”言毕,双目炯炯地看着罗乾象。 罗乾象哪里懂得汉人那套什么要回避尊长目光的礼节,直愣愣地迎着朱燮元的目光看回去:“奢效忠死了,奢崇周死了,阿节没得生养,铺骂生罗哥,该是罗哥继承。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