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祎也被瞪得心里发毛,但他受人恩惠,不能逃避,只能硬着头皮递过去。
敖仲不想接,没伸手。不仅没伸手,他的站位也恰好阻挡了扈樱伸手接药的可能性。
围观的众人看着敖仲满脸愠色,顿时局促,相劝的话都不敢出口。
场面安静而尴尬,递来的手也越来越迟疑。
真论起来,对于修道小成的扈樱而言,这点儿伤不算重,很快就能好。
但是,总要假装涂药做个样子的,扈樱顺水推舟地打算接了,轻轻一推敖仲的手臂:“帮我拿一下呢。”
敖仲没动。
为什么要动呢?他堂堂龙太子还能没有伤药?需要拿区区一凡人的伤药来用?龙族伤药可都是上好仙药,岂是凡药可比?
后腰又被轻轻推了一下,又有软软的央求之音传入耳中:“帮我拿呗。”
他终于败下阵来,不甘不愿地接过药。
扈樱笑着道谢。
潘祎愈加语无伦次:“不用,不用谢。该是我谢你们,没有你们,我现在就该被送医院了。”
面对外人,扈樱坚强而大度地一摆手,笑:“举手之劳。”
真举手之劳,连手都被伤了!
敖仲越想越怒,愈发不想见她与潘祎谈笑风生,打断潘祎再次车轱辘的道谢话语:“我给你上药包扎。”
“好呀,回去包扎。”扈樱微笑着看向人群里的李济,“李导,我先回去了。”
一场安全事故被扈、敖二人消弥于无形,李济正心情激荡,完全没想到现场有医疗点不用要回去包扎的疑点。他只一心想着什么都得答应,忙道:“快回,快回,快回去好好休息。”
一拍脑袋,又道:“对了,你们骑车回去,骑车快点。”
他转头对远处场务嚷着拿钥匙过来。
李济的意思是骑小电驴代步,哪知场务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跑来,满头大汗地解释:“电瓶车都被骑回去了,只有这么一辆自行车了。”
场务心虚地问:“行吗?不然就等等,他们是送东西回去,马上会回来。”
扈樱悄声问敖仲:“骑吗?”不怪她会这么问,记忆中他从没用过这么接地气的出行方式。
飞回去更快,但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实行,敖仲想了想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骑。”
也算巧,这辆车是今天刚从宾馆犄角旮旯里借来的老古董。
原车主找出来时,车子不仅满是灰尘,链条都锈得卡住了,还是车主拆下链条找了点机油擦了擦后重新装后才能上路。半吊子的修车师傅修出来的车骑起来当然清零哐啷,不顺,特别费力。
李济想的多,追问一句:“你能行吗?”
刚下过雨的山路湿滑,这么老旧的自行车本就难骑,还要带个人就更不容易了,可别路上再摔一跤,伤上加伤。
我还能不行?
“行!”敖仲咬牙切齿地答,将个钥匙在指间炫技似的绕成残影,很自信地又补一句,“我玩过死飞。”
尘封的记忆刹那而回,扈樱极力为他作保:“他当年玩得可好了,小有名气哟!”
大约十年前,闲极无聊的敖仲参加过很多骑行活动,以他的身手当然是名列前茅,迅速在当地圈内成名,于是参加了更多危险系数更高的活动。
他身手矫捷,龙鳞坚硬,又有法术护体,自然不会有危险。其他骑手们则是年轻气盛自以为骑行经验丰富而忘记了安全二字。两厢里凑到一起,都只顾求更快。
于是,便出事了。
在下坡过U型弯时,一位不服输的骑手强行超车导致摔倒,连带着紧追其后的另一人也跟着摔倒。眼看着两人都要滚落山崖,敖仲不得不假装摔倒,利用车挡住一人滚落,又以自身挡住另一人。
扈樱记得出事那天晚上,她在二哥家遇见手被包成猪爪的敖仲,很惊奇地询问原因——毕竟以他几千年的道行,在凡间会受伤是件极新奇的事。
敖仲大大咧咧地扯开带血的纱布,露出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他们摔倒都擦伤了,我总不好不受点假伤。”
自此以后,敖仲便不去参加这类活动了。
扈樱也问过原因。敖仲略带怜悯地答:“我得第一,他们总想超越,容易出事。”停一停,又叹气:“总归是条命。”
扈樱跟他抬杠:“你也可以不得第一呀。”
“我龙族怎可轻易输给凡人?”敖仲高贵地昂头,睥睨一切,“要有比赛精神!”
“我那时候忙着念书,没亲眼见过呢,今夜就算体验一回呀。”扈樱轻盈地跳上后座,拍拍敖仲的背,兴致勃勃,“出发!”
敖仲不放心:“你坐稳了。”
“稳稳当当的。”扈樱笑,一手环上他的腰,一手抓住他上衣下摆。
腰腹后背都有奇异的温热迅速蒸腾上来,敖仲不由自主地低头去看。环住腰的是受伤的右手,所以虚握成拳,微微往外翘着,没有碰触他。掌心伤口被遮挡看不出,但手背的青紫似乎又扩大了一些了。
他心中一凛:得赶紧回去上药!他忙收敛心神,脚下一蹬,老旧的二八大杠奏起乐声,飞一般窜出去。
山谷小路弯弯曲曲,骑出去没多远就拐弯脱离了众人视野。这一来就好办多了,深夜无人的小路仿佛刮过一道旋风,眨眼间就到了宾馆大门口。
敖仲心急,回到房间立刻掏出了瓶瓶罐罐给扈樱上药。
扈樱自己也有药,是狐族的药,便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两三日就能好。但他的速度太快,她都没来得及说,清凉的药已经被细心地抹在伤口上。
扈樱坐在沙发上乖乖的,一动不动,含笑垂眸看敖仲。
他半蹲在她身前,正低头替她治疗。她只能看见他头顶红发绒绒。稍稍歪一歪头,视线避过红发,能看见他像是捧了只雪娃娃一样捧着她的手,动作轻柔,似乎担心随时会化了一般小心。
伤口面积不算特别大,也不算深,很快就清理好了,最后细致地缠上一圈纱布掩人耳目。
敖仲这才长吁一口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