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像是随着小丑的身影一同模糊消散,变成一片朦胧可见的白光。刀被远处的驯兽师干脆利落地扔了出去,没有一丝犹疑。
林荔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听着周围一片惊呼声,她实在没有办法兴奋起来,这些喧闹,毫无意义的热闹,只让她越发想要作呕。
她想起从前刚入行时前辈对她的嘲讽,Lily,离开新闻业吧,你不该来当记者。
你应该去当圣母。
就像现在,她下意识同当初出任务一样,将掌心置于胸前,虚空地用力握住佩戴已久、如今丢失的不存在银牌项链,一个劲儿地在心中拼命祷告,请让那个小丑活下来。
她闭上眼,不愿再看台上一秒。
转盘缓缓停下来,发出老旧磨损的齿轮声。年轻的小丑毫发无损。他的嘴里咬着最后一把刺向他的雕花匕首,面不改色,唇角上扬,眼里带着兴奋感。
“谢谢!谢谢各位!”鲜血满面的幸存小丑高声喊道,“女士先生们,祝今夜愉快不断!”
身侧的侏儒助手替他解开绳缚。年轻小丑灵巧地从转盘那儿向前跃一步,带着完美笑容,向四周的观众鞠躬致谢。帷幕再次落下,他从舞台消失。
林荔睁开双眼,看着他仍然生气勃勃的模样,松了一口气,起身默默离席。地宫内的占卜并没有灵验,她不该太过迷信,自己吓自己。
台上那个年轻小丑,如此年轻,如此天真,他不可能是未来反派小丑,也根本不可能是那个神经质疯子,杰罗姆·瓦勒斯卡。
然而,她无法想象后面还有多少惊险万分的表演足够令她坐立难安,她不能再待下去。因此她拉开入口处帘幕的一角,潜了出去。
与帐篷内惊险刺激的表演不同,游乐园四周弥漫着悠扬欢快的民谣音乐,弥漫着一股安静祥和的气息。
旋转木马上的小彩灯熠熠生辉,帷幕上的铭牌闪闪发光,摩天轮像夜空中一株高大的古树。人流穿梭不息,卖棉花糖的小贩大声吆喝。
林荔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走到小摊前,潦草扫过面前琳琅满目的糖果,打算随便买点吃的平复一下情绪。
于是她低头,伸出手,意欲拿起右上角堆放的草莓硬糖。下一刻,她的手和旁人不小心碰在一起,好巧不巧,两人的目标一致。她看见了那人手上密布着血痕未干的新鲜伤口,愣了两秒钟。
“你还好吗?”她不禁出声问道。
“噢噢、当然,我没事。”那人似乎是觉得眼前的情境过于冒犯,便连忙将手移开,藏着身后。
“女士优先。”他接着不好意思地轻轻说道,尾音上扬,声线稚嫩,带着几分表演腔调,“请。”
林荔闻声抬头望向了那人一眼。是刚刚表演的年轻小丑。
他朝着林荔露出一个局促的微笑,在感应到对方似乎接收到这个信号后,他便快速移开视线。他专注而准确地拿起左侧摆放的啤酒,将硬币递给摊主,转身匆匆离开,虽然不合适的超大号皮鞋却使他的步子看起来滑稽至极。
林荔看着年轻小丑一颠一拐、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不禁上扬。
“真是个可爱的小孩。”她暗暗想着,“希望他一切都好。”
林荔收回视线,重新拾起那一堆草莓硬糖,将硬币递给摊主,然后她接过摊主找的零钱,和糖果一同胡乱塞进风衣口袋。
只是就在她意欲转身离开之际,她无意间望向地面,平整的泥地上躺着一只亮闪闪的小物件。
她弯腰拾起,是一条项链。
准确的说,是一条她再熟悉不过的银币项链。
看着双面镌刻的百合花与十字架图案,林荔下意识摸了摸如今空空如也的胸口。自从她不久前莫名其妙来到哥谭,这条贴身项链便随着不翼而飞。
于是她脸上的微笑便消失了。此刻此刻,她的心情已由先前短暂的愉悦重新转向严肃不安。
她感受到自己浑身的肌肉紧绷,头皮发麻。她紧紧攥着手心那块冰凉温润的银牌项链,似乎感觉自己若有若无地捕捉到了一丝最近离奇遭遇的真相。
她回想起在公寓内被捅死前,那个神秘男人,杰罗姆·瓦勒斯卡一模一样的脸,他曾经拽掉了她的项链。
多年职业本能使她总是行动快于思想。因此即使她现在脑海里仍是一片乱麻,循着年轻小丑离开的方向,她仍是毫不犹豫地追去。
她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寻找着那一抹彩色背影。
然而这个场地实在是太大了,她只好一路挨个问过身旁的行人,“你好,请问你有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丑演员吗?他大概有这么高,穿着彩虹色宽松拖地背带裤……”
“他或许是叫……杰罗姆·瓦勒斯卡。”她犹疑着说出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抱歉,小姐。”
好吧。在马戏团演出之外满场子面带焦虑地找着一个小丑演员可能确实是有点奇怪。林荔看着周围人投来看向神经病或者是玩味看戏的目光,感到有些抓狂。
但令她感到无比沮丧的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好像再次丧失了她的方向感。
应该说,自从她倒在公寓门口后,她的方向感好像便随之消散了。不知道这里是哪儿,不知道未来她会去哪儿。如同现在自己一团乱麻的人生。
在这个偌大的游乐园里,她满头大汗,就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夜幕降临,阴郁的厚重云层笼罩在整个城市之上。任凭哪个乐天派此时倘若满怀信心地抬头望向苍穹,也不可能见到一颗璀璨星星。
她看着手心熟悉的项链,已经对此行不抱希望。她应该四处逛逛,说不准自己还在哥谭,或者纽约。
此时,一抹彩色的身影骤然撞进她的视野。她看着不远处摇摇晃晃漫步的模糊背影,内心又燃起一丝亮光。